环卫母亲
这是一个78岁的老人,她是一名环卫工人。每天早上5点起床,负责五条路和30个门栋的清扫。
一条路100元,一个门栋30元,加上其他的保洁,每个月有两千多元的收入,她已经干了八年多。
由于常年干活,她不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身体瘦瘦的,扫地的样子很利索也有力度,脸上的气色和身体状态都还不错。
老人干活时非常用力支撑着的腿使我想起鲁迅笔下那圆规似的叉开着的腿,再看她的背使劲弓着,全靠腰部那点力量来一下又一下挥舞着大臂。这样的力气还不够,她的头用力向前探着,脖子却早已淹没在了驼了的脊背里。
走近了,看到老人带着口罩,只能看到她汗津津的额头,口罩鼻孔处两团黑点。
她看我迎面走来,老远就停下来,等着我过去,她怕扬起的灰尘或者垃圾碎屑脏了我。
她叉着腰身子轻轻依着比她高出一截的扫把,瞟了一眼又赶紧看向别处。
就要和她擦肩而过时,我忍不住停了下来,“你累不累呀?”
“习惯了,不累”老人不防备我会和她搭讪问话,有点紧张,也有点意外。
“你今年多大了?”
“七十多了……”
“七十几了?”我继续问。
老人笑着,随后不怎么情愿地说“七十八了”
“七十八了,你还干这么重的活?!”我很惊讶,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她,她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停下来和我说话,我问了她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大的年龄了还要这么辛苦,老伴呢,几个孩子……”
开始我问一句老人答一句,再后来老人放开了,不拘束了,主动和我絮叨了很多。
她自己一辈子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老伴每月两千多工资,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都在厂矿上班,现在都下岗了,两个孙子正上学……,一家人生活全指望她和老伴了。
“儿子们没有再找工作?就指望你们吗?”我问。
“还不是指望我们嘛,没钱了就来要,不给了就不好看,我是心疼两个正在上学的孙子,你不管咋办?”
“儿子们为什么不去找工作呢?”
“一个是好的找不来,瞎(坏)的不想干,一个是身体不好……”
“只有你能干,你的身体好?……”我反问她也有点指责她。
“是的,我还能干,我不能干也得干呐……”老人的脸上现出几多苦笑。
“我不干咋办,这儿子没成色,没本事,娘也不气势,媳妇还嫌弃俺,对俺也不心疼……我还有个闺女,对我好,总想法贴我,可人家也是一家人,我不想要她的钱。”老人说到开心处,话语轻松了不少。
说话间,她看日头老高了,撇下我赶紧干活。只见她把满地梧桐树落下的毛毛虫样的东西扫在一起,然后摊晒在路边的角落。“这个有用吗?”
“是的,有人来收。”
“收这?能卖钱吗?”
“是做蘑菇的人要,三毛钱一斤。”
“三毛钱一斤,这能晒多少啊,怕是一斤也难晒够,……还不如捡塑料瓶啊”我信口开河地冲她说。但我说我的,老人只管归拢她的。
“闲着也是闲着,挣俩是俩。”
老人扫过的路很干净很舒适,我下意识的跟着老人往前走,
大概一边干活一边说话的缘故,我听到了她有点气喘嘘嘘了……
忽然间,我的心里不舒服,夹杂着一种负罪感“如果眼前是我的妈妈,我能让她这样干活吗?……又因为不是我的妈妈,我才这么悠然自得吗?”
“唉,等老天爷叫吧,现在我还能干,就接接着干,你看我的老邻居,前天还好好的夜里不舒服,让孩子送到医院,第二天就走了。还有楼上那老两口,老头子中煤毒,植物人一样,全靠老婆子伺候了这多年,那天她洗澡,滑倒了腿骨折了,这下可塌天了,儿子在国外,姑娘在厦门,没办法姑娘坐飞机回来,又找了个保姆,她在医院,老头在家里,就这还拉不开栓……我比他们强,我还能干活,好赖儿子们也还在我身边……或许老人很久没有对象倾诉了,她的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来。
老人的唠叨里有无奈也有幸运和知足,反而我一直在怜悯她。老人的淡然像一把尖刀直入我的心底,多少人被安逸被享受着却在宿命抱怨不公,她靠一把扫帚却扫出了心中那片希望和蓝天。
老人收工具就要走了,她把扫帚扛在肩上,顺手拍打拍打身上,她身旁那棵干凸的石榴树在等待春天嫩芽的生发,没想到高高的树梢上还垂挂了两个去年的石榴,虽然干瘪的很,却依旧守候着岁月,多像眼前的这位老人,古稀苍老时却依旧炯劲地守着家园。
那一刻,我的心里也一下涌入很多个橘黄色的图案,那是夕阳里最深沉的余辉,那皱褶的外衣里包裹着的一颗颗虔诚和晶莹的心。
老人已经看不到了,可我突然想追上她,想拥抱她,想要告诉她“你是个了不起的妈妈!,”那一刻,我的心温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