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朦胧的睡眼,提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
本来趴在桌子上的我正襟危坐,笑了笑,“哎,怎么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坐在旁边的兄弟们好笑地看着我说,
“你已经趴下去睡半小时了,既然又起来了,那就干一杯。”
睡了一觉,精神了好许多,我又有力气拿起酒杯了。
我们已经在茶酒屋里,侃侃而谈快四个小时, 酒杯里的酒伴随着每一次仰脖流入身体里。
站在旁边的老板小路望着我们这几个本地的好兄弟们有说有笑地喝着酒、畅谈着心中事,好像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念他的亲人和兄弟。
小路是北方人。
六年前,他独自背着行李来到南方打拼, 那时他才二十一,为了赚钱,他用尽所有心思时间和精力。
就这样,接下来四年的时间里,他渐渐有了点积蓄,便在市井小巷里盘下了一间店面,开起了茶酒屋。
小店不大,六十来平方,五六张酒桌一个小柜台一个货物间一个卫生间。
茶酒屋名曰:九月。
在小巷里,房租水电不贵,每个月的收入绰绰有余。
小店就这样在闹市小巷里安安静静地开了一年多,而我也是在两三个月前才发现它的。
因为价格不贵,所以我成了常客并带了很多朋友都来。
时间久了,我和老板小路成了好朋友,但都没有机会和他认真聊天过。
酒过三巡,当酒劲上头,好友开始相继离去。其他桌的客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但我还不想这么快离开。
两三个月,来了好几次,我还没跟小路好好聊过。
今天晚上特别有兴致,于是我和他说:“剩下我了,来了这么多次也没跟您好好聊聊,不介意喝两杯吧?”
小路笑了笑说:“我请你喝茶吧。”
说着,他把酒与酒杯推到了桌子边,摆上了茶具,烧起开水。
我提起茶杯抿了一口,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是这个意思吗?”
“你算是猜到了小店店名的由来,你也喜欢这首歌吗?莫非你也有寄托?”
“我喜欢,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老板,能说说您为什么给小店起了这个名字吗?”
“其实在半年前不叫九月的,因为半年前,家乡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嫁为人妇了。”
后来小路说,出来打拼这几年,一滴酒都没有碰过,为的是有精力去赚更多的钱,等有了更多积蓄就准备回去找她。
可是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姑娘的青春哪里经得起这般等候。
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小路没有开店,自己躲在宿舍大醉了一场,放声大哭。
那一晚,像是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洒完了。
“之后呢?”我问。
“继续开店咯。”小路耸耸肩说,“所谓生活,不就是把往事成诗,把回忆下酒,大口喝完回忆这杯酒,甭管昨天有多疼,都得继续往前走。不是吗?”
在他说完这段话时,我并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模糊,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那天的酒已经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
接下来,他想更加用心地经营这家九月,为的是能更体面地回家。
我好奇地问:“出来这么久,您就没回去过吗,家里双亲不念不想吗?”
“知道为什么我要跑这么远吗,离开前的两年前,妈妈去世了,离开前的两三个月前,爸爸也走了。
我卖掉了房子外所有东西,带着一些钱和行李,就出来了,本来让我回去的念想就只有一个,但是半年前这个念想也没了。”
老板顿了顿又说,“家乡的天,塌下了这么几回,真的怕撑不住,于是就跑远了。”
“我不知道这杯茶里有这么多的世事无常,对不起。这杯茶,真的苦到我了,兄弟。”我放下茶杯,“那现在为什么又想着回去了?”
“可能是因为小店的人来人往吧。它让我想到一些人,如你一般,有很多好朋友,落叶都得归根,何况是独自在外的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啊!出来这些年,总是孤单一人,漫漫长夜,有时真的睡不着。”
也许走得再远,终究忘不了回家的路。
那天晚上,小路二十六岁,我二十五岁。
接下来一年多里,小路依然努力经营着他的九月,一年多里,我还是时不时地跑去喝酒,但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去,也跟他聊了好多。
而他回家的信念也越来越强烈,我可以感觉到他脸上的那朵花越开越灿烂了。
我想,可能再过不久,就喝不到九月的酒了吧。
如果一个人能够坚定在一个理念里生活和成长,那么那些强烈的孤独感都会成为你的朋友和礼物,那么那些所谓的烦恼终究会转化成安宁和开心,甚至转化成让他内心强大的力量。
我拿着酒杯,坐在九月的酒桌前,看着小路忙里忙外地招呼其他客人,我佩服得自叹不如,想到自己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
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长大,因为长大之后发生的事情和脚下要走的路往往都不是自己能够选择和控制的。
但我们又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必须头也不回地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可我从未看出他的犹豫与彷徨。
一个月前,我又去了一次九月茶酒屋,那天,客人散的早,小路又摆起茶具,跟我聊了起来,他告诉我,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只跟我喝茶,没见过他碰过一滴酒。
我不禁摇了摇头。
“我不是不想喝,我也爱喝,离家之前我就把该喝的酒都喝了,然后暗下决心出来不碰一滴酒,努力赚钱,唯一那次她嫁了,醉的一塌糊涂,也哭得一塌糊涂。
哭是因为真的真的太想父母家乡和朋友了,当然还有她,实在憋不住了。但是那次喝完之后的第二天头痛欲裂地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就明白了。”
“以茶代酒,谢谢你的故事,哥们,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呢。”
“嗯?”
我和小路相视一笑,谁也没在多说些什么。
嗯,我该走了。
之后,那个巷子里再无九月茶酒屋。
是的,小路回他北方的家乡了。
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爱的和恨的,你刻意忘记的和你一味逃避的,缘起时相遇的和缘灭时离别的,总会再见。
小路离开之前跟我说他回去会继续开茶酒屋,但想换个名字,让我出个主意。
免觅,意为:不再找寻!
我不知道什么小路后来怎么样了,但他的确让我想到很多属于我故事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当然也包括这些年变成老路的小路。
是啊,忘不掉的,就如同《皮囊》里说的:
对于那些我正在爱着或者曾经爱过的人儿啊,我希望你们明白,我多么希望付出全部为你们停留,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们刻在我的骨头里,即使时光列车拖着我的肉身一路远行,至少你们的名字和名字牵扯的记忆及背影,被我带走了,这是我对时间能做的,唯一反抗。
那天晚上我给了小路一句话,
别在异乡喝醉,
别在异乡流泪。
而小路也只是笑着回了我一句话,
客官,茶凉了,您,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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