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意间，你或许已经过去五年，当爱情成往事飘零，当事业成灰，你会感慨，攀登时孤独一人，尝尽艰辛；散场时虽然人山人海，却留你一个人悻悻而走。
这是怎样的一种境地。不留余地，饱尝孤独，让人不得不上瘾，还渐渐沉迷其中。
于是，你的灵魂紧锁，被囚笼紧闭，缩起身子。好比一个渐渐失去生命的，终有一天会石化的蚕茧。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成了这个模样。
我和他喝酒不是一天两天，相知已久，情义也浓。他不停地举杯，只为了我为他准备的酒。男人之间的乐与愁，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酒作更好的陪衬，它能如何让你意气风发，就能让你同样萎靡。
“房子卖了？”我问，
“早卖了，是拍卖。”他说，
“嫂子好吗？”我问，
“离了，孩子还在。”他低着头的样子，像女人早就做好打算，还不知如何开口说不爱的样子。
“那挺好的！”我顿了顿。阳台上有一株蔷薇，花开过季，便少了些打理，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叶子开始发黄。我问儿子是不是会死掉，他摇头说是水浇多了。
他就坐在蔷薇花的一面，和那株蔷薇花看起来很像，我跃过他的肩膀，看着蔷薇说话。
“干杯才好！”他仰起脖子，一口喝了下去，但没有发出声响。
十多年前，他是靠融资起家。不怎么光彩，但许多人都在做。
如果你脱去衣裳，露出浓密的腿毛，能挣到钱，那么，有些人就会琢磨去哪里移植胸毛，再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
我劝他退出，他没有收手。
他的事业终于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张着犀利的牙齿，反咬了他一口。非法融资被打击，合伙人分钱走人，他一个人扛下包袱。那一天，他气喘吁吁。
“你没有可担心的了！”我说，
“为什么？”他淡淡地说，
“你本来就一无所有。”我看着他。酒杯见底，还得倒满，我替他倒酒，他拒绝。
“照你这么说，我这些年白过了？”他看着我，。
“没有。”我说，
“那是什么。”他很急切。
“生而为人，我们总是在干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在重复，在往返，连做梦都能梦到同一个人，再在白天忘记她。
得到某些东西，再将它归还。
你伤心大概只是，不愿意将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去。其实这只是一个片段。构成你生命的一个片段。”
我再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没有拒绝。然而，他提了一个问题，也是难题。
“那么你呢？”
我怎么回答他？我过得还好，一切看起来很平常，不繁华，也不落寞，平淡如水，没有片段的痕迹。我得好好找找，我没法回答。
“我是不是得到太多，所有失去很长。很长时间还被波及。”他说，
“不是太多，而是你不愿接受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结果。你所做的准备都是为自以为是设定的。”我说，看着他点头，又看着他说不全是。我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将杯中酒喝完。
“我可以逃走的，和他们一样。”他抬头看着我，“河东有一户人家，俩老都是老师，积蓄不多，有个快要结婚的儿子。因为买不起婚房，儿子心里埋怨。俩老把所有的钱都压了上来，他们以为会赢。可惜这不是赌博。等到找不到人的时候，他们只好跪在公司门口，对着一座空楼后悔。后来，男的得了癌症，不敢治病。”
“原来如此。”我说，
“有一天，我姨说起这对老人，我就到账簿上去查，一看是真的。”
“多少钱？”我问，
“六十多万。估计是全部积蓄。”他低着头，“我把钱还给他们，然后被抓坐牢。”
“你撞到枪口了。”我笑着说。他也笑，很会心的那种笑。“在监狱的这几年，大概过得不错。”说完我又开始笑。
“我获得减刑，不然会更久。”他盯着我，很自豪，仿佛这件事才是他这些年做得最好的一件。
“如果没钱........”
“不要提钱的事了，我过得很好。比那些平白无故被骗得一干二净的人要好多了。只有一件事，我解决不好。”他说，
“什么？”
“我儿子对我说，大家都说他爸爸是个骗子。”他又低下头去。
我没有说什么。
我以为得到和失去都是片段，只是循环往复，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受的过程，仿若生和死，命里因果，逃不掉，走不脱。
但这些都不包含：荣誉和尊严。
没有什么比他儿子怎么看他更重要。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有时，霓虹灯光的鲜丽，如莺歌燕舞。暗夜的翅膀披着白色羽毛，多少人因看到丁点光明就忘掉黑暗，渐渐沉沦。
以为白天和黑夜是时间的一个轮续，永远不变，和梦一样久远。以为这个世界里，黑与白不过是两种颜色，藏得住救赎与罪罚的真相，不会颠倒秩序。
然而，你的白与昼的飞驰，都是在暗夜中燃尽的。
虽然，有些人逃脱。
所以，有些人还徘徊在过去的一个冷夜。
为什么？他们还有良知。这是个好事。因为：
只有具有尊严和荣誉的人，才能被尊严和荣誉一类的东西拘役。
“告诉他！”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很爱他。答应他，你会努力改变，让他等你。”
“你经常这样和小孩说话？”他很好奇，
我笑了，他也跟着笑。他或许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以为他是想借钱，没想到，和钱无关。他来找我，或许只有一个目的，找人诉说，道出真相，向生怕失去一个朋友和过去，说道歉。
然而有时，并不需要道歉之类的。
因为需要你说道歉的人，恰恰不需要“道歉”两个字。
这两天太忙了，没时间。今天突然有空，就写这个故事让大家看看。他现在在泰国，听起来生意不怎么样，餐饮业，疫情影响挺大的。我想去吃他店里的咖喱饭，咖喱咖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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