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安娜回来了,从韩国学编剧5年归来的她已经用一部作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在圈子内小有名气。作为曾经十几年的闺蜜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我自觉关系跟她淡的快断了。
没想到,回国后一年后第一她次主动约我出来喝一杯, 地点在环境并不吵闹的清吧。
“你还活着我感到很意外。” 一见面安娜就揶揄了我一把, 时间也并没有在她的脸上蚀刻出过多的痕迹,反倒是因为读书多沉淀出岁月的韵味。
“怎么,就这么想诅咒我死?”
“我是看到高云翔猝死的新闻。”
说起这事情我不禁心生感慨,最近影视行业的也不景气, 审批过能拍的电影数量也少了不少,如果连一线明星都不免参加综艺节目维持生活, 作为三线演员我就更得积极地接一些活动露露脸。这年头, 演员也是吃的青春饭, 不趁这几年快捞点,到时候真是弄得晚景凄凉。
“托你吉言,凑活着活吧。”
前面三杯两盏下肚,我感觉到酒意开始翻涌,安娜迷离着眼睛说道。
“想想我们刚出社会那会,心高成什么样了?你嚷着要当大明星,我说要当个有名的编剧, 实际上泡面分着吃蜗居在狭小的出租房里, 倒也觉得很幸福不是?”
“不一样,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当初的梦想不都实现了么?”
“梦想”这个词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我一点也不想提及。
“来,光顾着说话了,这酒其实不错。”
一口酒喝得烧心,前所未有的拧巴。
“梦想是自由的,而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度过一生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多数人不幸福。”
“你要是不幸福,也没人幸福了。”
她没有做声, 红酒在玻璃杯上摇晃, 银色的强音正穿透酒吧里的每一个角落,落在高脚杯上的时候显得熠熠生辉。
这时候,酒吧的电视屏幕上插播出一条新闻,一名叫做安辰的女二号在家中死亡的消息。 画面上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已经毫无生命体征地陈尸在床上。 让我感到惊讶的是电视消息滚动栏上闪出的消息——安辰所在的剧组是正是《猎狐》。
“哎!你的项目也不好过啊!”
安娜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电视屏幕,眼神闪烁着电视银屏的亮光,她拿起红酒杯停住了,看不清她那双眼神下的表情。新闻一过,她一口闷了剩下的红酒, 半天缓过劲来。那一晚的酒喝得闷闷的,没多久就散了场。
过了一个星期,警方公布死亡的原因,死者是因为自杀并非意外的猝死性的原因。没过多久,死者的家属将剧组告上了法庭,说死者的死因跟接这部戏造成的心理创伤有很大关系,要求剧组承担责任。
中间我一直心有余悸,给了那个剧组导演打了电话,询问原因。
“还不是因为剧情,那个女演员接的戏40集多个场景有30多集要被雨淋,中间还有哭戏、被车撞和被扇脸, 最后要跳崖身亡, 估计你上了也得抑郁。”
“怎么写的这么惨,难道中间不会改下剧本吗?”
“不能够, 这次可比不得以前。”
一说完电话那头露出一阵淫笑,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已经断了。我心里暗暗骂这个老龟头, 照样还是色性不改。一想到竟然是安娜写的就更不是滋味, 她明明知道我常常是张导演女二号人选,写的这样惨有什么意图?
事情竟然没有停息,官司有越闹越大的趋势,到了开庭那一天我就坐在后面看着他们坐在被告席上。导演将责任推给了编剧安娜,说剧情方面全是对方想出来的。
“责任不在我, 谁都知道在这里不像国外,导演和知名演员是可以随便改剧本的,既然我出的剧本大纲过了审核,呈现的效果我觉得就应该这么写才能达到剧情需要,如果剧组觉得不合适临场改改就完了,没改说明导演也同意我的剧本。”
“你这话说的, 那这一次你翻翻剧本 ,哪个分镜头不是按照你的剧本拍的?"
"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开拍前特地签了协议约定剧本的每个情节、对白改动需要经过作者的同意 ,不然经过改动的部分需要在字幕上打出‘本对白非安娜所写’,这才让你们也懂得尊重所谓著作权一说。”
“嘿嘿,不打自招了吧,我就说没改过!”
我的心也不禁泛起一阵激流,这简直是一场谋杀啊,而谋杀的对象或许就是阴差阳错接了别的档期的我!而我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看着她冷峻的侧脸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安娜?你是否有意通过这种方式达到陷害某人的目的?”审判席上法官说。
“说!到底是不是!”原告席上的情绪激动起来
安娜的冷峻的脸往我的方向微微一侧,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不是害人,是救人。”
法庭上众人响起一阵骚动,“不可理喻!”,“疯子吧!”的骂声不绝于耳,在法官的一阵维护秩序后让安娜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在电影环境不好的情况下你会接这部戏,然而我错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写这么多女二号被雨淋的场景么?我记得那一天早上下的是太阳雨, 站在阁楼的窗户上我看见你正一步步脚步滞重地走进潮湿的小巷, 单薄的身体被淋得湿哒哒全然不在意。”
“我立马跑下去,那种颓丧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精致的眼影拖着黑色的泪水般划过已经显得发白的妆容,灵魂被抽干了一样。我撑着伞将你拥在怀里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冰冷的身体有了知觉开始战栗,嘴里喃喃虚弱地一直重复
‘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我也回到那个下雨的早上,记忆的涌进来又旋出去,脊背冷冷地止不住哆嗦起来,被一种无法掩埋的羞耻感覆盖。
“喂,你以为写言情小说啊,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席上一人不耐烦地呵斥了起来,观众齐刷刷议论纷纷, 法官的木锤子敲的“铛铛”响,让法庭保持肃静。
“被告,请注意你的言词,停止过于无关内容的叙述!”
安娜微微一笑,头也没抬继续讲述
“后来我才知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 而是对不起你自己——为了获得一次出镜的机会,你自愿被潜规则了。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全然看不清,这是你么?生活还没向你展开美丽的画卷你就一头扎进了它的染缸,到底是多么想迫切地出人头地呢?那一刻我还是要抱紧你, 一个人一次的失足不应该就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尤其是作为闺中的蜜友,在给你安慰也给你郑重的劝诫——远离他。 ”
“然而,我的愿望落了空,在初次尝到甜头之后你冷寂了一段时间,生活一如既往地向你展示着冷酷的深邃,你熬不住了。我不得不承认,欲望的火焰一旦被煽动起来是很难熄灭,道德的薄纸一旦被戳破就绝没有了羞耻,只会随着魔鬼的引诱步步沦陷。”
“你终于在剧中从丫鬟变成了大小姐、二小姐,现实中星途也跟着光明起来。 我再也得劝诫不了你了, 人的意志是自由的,一个可以被演员随意串改剧本的小编剧要阻挡一个明星的成长?”
“那段时间我一直被一股无力感萦绕,为了能真正成为一个创作者而不是傀儡我才决定去到国外进修编剧,我多希望那一天的雨能将你浇个透亮,将你的良知浇的清醒。 一如伴随着这种弱小的无助我需要借助某种祈求的愿望来弥补 ,成为我羞耻的烙印。”
“所以,一旦我能有剧本不被串改的能力就迫切地用到雨这种元素, 我要用某些相似的情节和场景来影射到你的心灵, 如果你的良知还有感召力的话是会被惊醒的。如果不会, 那继续承受被车撞、被扇脸又何妨?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是没有痛感的,最后临崖一跃茫茫一片真干净!”
“凶手!枪毙她!”
死者的家属用手指着安娜情绪激动得站了起来。我的血液几乎要凝滞住了,仿佛站在审判席上面的一直是我。
“我对人格的怨念太重杀了人,来, 把我的手铐上吧!” 安娜直挺挺地伸出了手,拒绝再做任何回复,从头到尾她没看我一眼。
人群散去我站在法院门口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前面那只黄狗正静静看夕阳的,我发现我居然连一只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