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
西窗的晨色泛黄,妈妈围着炉火,
侧耳倾听一场遥远的凄凉。
那时爸爸结茧的手,抚摸着整个冬天的冷,
他得因着这冷,在结霜的早晨走过蜿蜒山路,
去收养许多亘古的沧桑多舛的命运。
但爸爸仍旧热爱一切古老的歌谣,
如同热爱妈妈头顶的天空,三十年,四十年。
有歌谣的地方,就有一尘不染的晴空,
有晴空的地方,就有干净虔诚的生活,
有干净虔诚的生活的地方,就有爸爸妈妈。
忙碌的时候,爸爸经常会忘记了,
那时的他也曾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那时的妈妈也曾是一个热爱百合花的姑娘,
那时爸爸的爸爸和妈妈的妈妈们
也还扶着他们儿女的尘世,走很长的路,
带着最初的原罪与信仰。
那时爸爸妈妈的世间还没有那么艰难。
那时他们也关心粮食,蔬菜和人类,
关心一部古老的露天电影的名字,
关心旧报纸上出现过的一个遥远的地址。
或者,爸爸不知道换日以东是哪个国家,
不知道北京的中南海住着哪些人,
妈妈不知道一趟开往德令哈的火车多少钱,
不知道一架飞机能飞过多高的天空,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南方的冬天有多温暖。
但妈妈知道她家乡田垄上的雾,
知道他们今年的药材估量出多少生活费,
知道如何言听计从她孩子的前程,肝肠寸断,
知道他们一生修的七座房子的木头来自哪片林
爸爸知道他的耕牛今年几岁,
知道他隐忍的病痛生疼了多少个夜晚。
知道冬至日来时,怎样保护他冻伤的耳朵。
许多年,日光烫伤妈妈的后背,
而爸爸早生的白发,数一次,人间就老一次。
爸爸妈妈,是我在这伤痕累累的世间,
唯一,唯一还愿意相信的善意。
这种善意,让我在无数个万念俱灰的日子里,
只字不提那些结茧后又腐臭化脓的疤,
我的,他们的。
直到,爸爸的胡渣白到可以放牧羊群,
直到,妈妈的皱纹深到可以流放白云。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你怎么从来不穿华丽的衣服,从来不去与人相处,从来不跟人解释你的善意,从来不踏入繁华地带呢?”
——“嗨,这世间,除了生老病死,一切皆不可说。”
——“怎么会孤独呢,闭上你的眼,来来往往,睁开你的眼,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