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诗人和大家一起,散坐在路边的干地上,准备抽支烟,歇口气,然后再接着大干。
“老夏。”一个熟悉的女声,让诗人的背心一凉。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转身一看,妻子小邵提着一大包衣物,站在路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诗人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有多邋遢。裹满两脚的淤泥,已看不见鞋子的颜色与形状;污水打湿的裤管从膝盖处分界,下面乌黑,上面瓦蓝;沾满泥浆的囚服,早已成了迷彩;双颊、眉毛、头发甚至眼镜的镜片上,干了的泥浆已经裂开;汗水流过的地方,更在脸上画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斑马纹。昔日儒雅的编辑、洒脱的诗人,如今却不如一个干练的农民工,这一副狼狈像,要多衰有多衰,让人惨不忍睹。
这一瞬间,诗人的心象被捅了一刀,血汩汩的往外冒,已经不是痛了,而是一种因缺氧窒息的难受。他不愿意自己最爱的人,看到自己的惨像,更不想让自己最爱的人,因此而担心。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儿的。你先去接见室等我,一会见面再聊!”诗人强言欢笑,向妻子挥了挥手。一颗刚刚因失血而脱水的心,却被胸腔里滥泛的泪水,瞬间淹没。
他顿悟了:一个男人是否坚强,不在于肉身能够抵御多重的打击,而在于心灵能够承受多的的煎熬。勇者无惧,智者无畏,忍者无敌。
接见时,反而是诗人安慰和开导着自己的妻子: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妻子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监狱好象出了什么大事,表弟被停职了,在协助调查。
可笑的是,消息还没到,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就已经摆在了眼面前。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送走了妻子,诗人的心情灰败到了极点。他找到了教授,把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千千万万地全说了出来,想把自己心中的郁闷,一吐为快。
教授听罢,哑燃失笑:“朋友啊,一个人,最怕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再来讨论和分析你的现状。”
一句话,勾起了诗人的回忆——
敏而好学的他,从名牌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省委宣传部直属的大型刊物当编辑,成为了大厂子弟的榜样;而拒绝高干子女的追求,与自己亲梅竹马的女工结婚,又被大家所赞扬和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