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巨响,王府西边的红墙中段中了一炮,爆炸的气浪四下扩散,几株大树的繁叶哗地猛抖一下。
烟尘弥漫中,院墙坍塌的空缺渐渐清晰,碎砖散落了一地。
倒塌的墙外,二十几个洋人持枪逼向院内,前边几人刚进残壁,远处的几处房屋里突然一片枪响,子弹一齐射向那二十几人,后面的五六个洋兵立时倒地,其余人四散躲开寻找掩体还击。
双方交战了一阵儿,横飞的子弹令彼此各有伤亡。
十几个洋人正打得激烈,身后的墙头上忽地跳下几个男子,原是弘亲王府的侍卫,各自挥刀对着洋兵的背身一阵猛砍,引得一片惨叫。
几个侍卫砍翻了七八个人,其他洋兵纷纷转身举枪瞄准,情急之下,侍卫们扑到跟前,一把将枪口推向天空,甩刀抽砍。
另几个洋兵怒骂着对准侍卫开枪,有的击倒了侍卫,有的打中了同伙。
此时,远处民屋里的枪声消失,出来的一众人往过疾奔,正是九阿哥和一拨侍卫,很快便围在一起打翻了其余洋兵。
最后一个洋兵被击毙后,九阿哥扫视一眼地上的一片尸体,走上前一一察看了几个阵亡的侍卫,沉默了片刻,又盯着洋人的尸体向侍卫们下令道:“把洋鬼子的尸首都抬到远处,用东西盖了!快!”
侍卫们纷纷合力抬起洋兵瘫软的尸体,朝着一里开外已成废墟的一片民居小跑而去。
三转两拐到了地方,将尸体扔进废墟里,捡来碎砖烂瓦覆在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
侍卫们掩盖停当,九阿哥一一检查完毕,见不远处的一面断墙后有一些干草,又命侍卫各自抱了一团,回到交战地点,铺在血迹上点火引燃。
九阿哥的目光从胡同里的火焰上收回,唤了几个侍卫,将阵亡侍卫的尸首抬回王府。
弘亲王此时已走出密室,藏身在一间柴禾房中,他从窗缝里瞧见九阿哥等人抬回来几具尸首,痛楚地哀叹了两声,拉开门闩便往外走。
五阿哥急忙阻拦,弘亲王挣脱他的双手。
出得门来,向九阿哥呵斥道:“你给我干的好事!……快,快抬到仓房去!”
九阿哥一见阿玛,惊得张了嘴,又接连应声,领着那几人朝仓房赶去。
弘亲王正瞅着九阿哥等人的背影,两个侍卫领着一人来到跟前向他禀道:“老爷,这是庆王府的差役,有事要向您禀告。”
弘亲王一怔,盯了那人一眼,说:“噢,是庆王府的,你有何事?”
那差役禀道:“弘亲王,我家老爷差奴才来报,若您府上遭了难,可以让府里人去庆王府躲避。太后留下李中堂和我家老爷与洋人谈判,眼下只有庆王府和李中堂所在的贤良寺是安全的。”
弘亲王闻言大惊,急道:“你再重说一遍。”
那差役不解地看了看他,将原话重复了一遍。
弘亲王听罢,问道:“太后出城去了?去往何地?”
差役回道:“王爷,您还不知情?太后于昨日夜里和皇上与保驾的大臣、军爷们往山西而去了。”
弘亲王深感震惊,心中好似失去了定海神针,惶惶不安,呆愣了半晌,又问道:“庆亲王还有什么叮嘱?”
那差役回道:“我家老爷吩咐,过去的人不能太多,别的王府也有人去避难。”
弘亲王又问:“至多可去多少?”
差役回道:“不超过二十人。”
弘亲王点了点头,瞧见九阿哥和那几个侍卫小跑过来,便叫住他,命令道:“你过来!”
九阿哥一愣,弘亲王又道:“过来!”
九阿哥走到跟前,弘亲王面色一怒,抬手欲扇巴掌,却一再打不下去,末了痛斥一句:“你会把全家人都害死的!”
九阿哥的随行侍卫急忙解释道:“老爷,是洋人轰倒了府里的西墙,几十个人准备进府行凶,九爷无奈,才杀的他们……”
弘亲王一时语塞,烦躁地踱了几步,怒道:“这下儿,这个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庆亲王府来的差役吱唔地说:“王爷,您消消气,送谁过去,还要您拿主意。”
弘亲王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指着五阿哥说:“你去,到你哥、你弟那儿走一遍,把话带到,一家儿三个人,尽量让孩子去!”
五阿哥走出不远,便迎面撞见几个哥弟,各人手里都提着洋枪,七阿哥问道:“哥,阿玛和额娘呢?”
五阿哥回道:“都好着呢,你们还是各回各家,有罗侍卫长在,洋人进不了府。”
四贝勒说:“还进不了府?都打成什么样儿了!”
五阿哥拦住他们,将庆亲王的好意讲了,众兄弟闻之相视一眼,八阿哥说:“那太好了,只是眼下街上这么乱,怎么送过去?”
五阿哥催促道:“先不要管那些,你们快回去,商量决定谁去!”
众兄弟们方各自归去。
五阿哥回身去找阿玛,边走边在心里决定让最小的三个儿子一块同去,到了柴禾房前,阿玛、九弟和庆亲王府的差役都不见了人影,四下观望了一下,便回家而去。
阿哥们的福晋有的愿意送孩子走,有的担心去了没人照顾,又怕在路上遭遇不测,一时陷入了两难。
过了半晌,弘亲王在静生堂里瞧见门前的空地上来了几个半大的孙儿,急忙出了门,又见八阿哥和福晋领着幼子快步而来,远处,九阿哥的福晋牵着脚步蹒跚的两个孩子朝过赶,神情忧惧,不时地低头瞅一眼幼子。
弘亲王心中又喜又忧,对八阿哥说:“你带几个侍卫,到街上去看看,不能走的话,孩子们就先待在我这里。”
一旁的九阿哥说:“我已经派人去了。”
弘亲王回道:“那就再等等。”
不多时,两个归来的杂役奔到静生堂前,向弘亲王禀报道:“老爷,洋鬼子们正在街上挨家挨户抢劫,万不能走!”
弘亲王听了,焦忧地思虑了一番,只得先让阿哥们将孩子带回各家,自己回房思考对策。
在院中巡视的蒋总管忽见王府南边的远处浓烟四起,急匆匆进门来报,弘亲王闻讯出门观望,心知作孽的洋人点燃了商家民居或是其他王府,一时觉得灭顶之灾愈加逼近,又痛楚地哀叹几声。
在院子里焦忧了许久,弘亲王担心如此下去孩子们将去不了庆亲王府,便遣人冒险出去探路。
这一次,去往北边的杂役回来报称,北路可行。
弘亲王当即令侍卫去通知阿哥们带来各自的孩子。
经过一番难舍难分,十几个侍卫将一群大小孩子安顿进几辆马车的车厢,熟知京城路线的五阿哥骑马在前边带路,一行人朝王府北门赶去,弘亲王领着蒋总管、阿哥们等人跟在后面送行。
出了北门,送行的人群停住脚步,五阿哥调转马头,回到车队后面,与阿玛等人作别。
四下里遥远的枪声隐约传来,弘亲王望着那几驾马车,忍不住落下两行老泪,想对五阿哥说几句叮嘱的话,又怕一开口泣不成声,便眨了眨泪眼,小声对身边的罗良驹说:“给五阿哥再增派些人手……”
五阿哥扯缰催马上路,那骏马奔了出去,车队也跟着前行。
行出不远,颠簸的马车里却传出几个小孩子的哭声,送行人群里的三两个年青女子焦急地赶上前去,蒋总管不顾身份,急忙阻止道:“回来!”
那几个女子回看一眼,脚不停步继续追赶。
九阿哥奔出去,挡在她们前面劝道:“孩子们到了庆王府,自会有人照料,这会儿,你们舍不得也要舍!”
几个女子神情焦急,又要上前去追,九阿哥正欲再劝,瞧见罗良驹调来的十几个侍卫骑马从北门冲出,便道:“你们回头看看,府里又增派了这些侍卫,不要担心!孩子哭就让他们哭,有侍卫们护送,不会出什么岔子,过些日子就又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