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尽言隔着玻璃看见咖啡厅里的时一迟言笑晏晏花枝招展都快成旧时京城老鸨似的将将就要醉倒在对面那个面容温柔的陌生男子怀里的时候。
魏尽言整个人都快变成一个着火的陀螺了,连带着路边厚重的梧桐叶都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儿。
又定睛看了一把。
还好还好。
时一迟手指还挺灵活的在手机上点水如飞。
宋安刚敷上面膜,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安安,一迟刚刚给你发了什么,念。”
“魏先生,拜托你,我也是有个人时间的,不要以为咱俩一个大院长大的我就能容忍你。还念,念,念,你以为老子是你买的步步高点读机啊,不会哪里点哪里。”
“安安,齐云朝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吧。”
“…………”
“念。”
“安安,相处三个月,总结得出第12号总算还是个人,还是个蛮不错的人,朕的后宫又要壮大了。”
“…………”
魏尽言我劝你算了,真算了,比珍珠还真,十年了,,一迟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当初说过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么多年你想收回来,老天爷都下过好几场雨了,你怕是连找都找不回来了。”
“那不行,十二星座都让她玩弄遍了,也该回到我这优 秀的处女座怀抱里了。”
“ 呸,当初高一就不该邀一迟来我家玩儿,正碰见你个贱人,纠葛十年。”
“这是命,要不是我家游戏机坏了,我也不至于带着齐云朝去你家,你也碰不到齐云朝,被他祸害十年了。”
“滚。”
时一迟刚出咖啡厅就瞥见了魏尽言的车。
不动声色拒绝了12号先生邀请看电影的美意,满脸笑意看着12号开车走人,确保后视镜里她的身影已消散,转头钻进了魏尽言的车,纤细手指熟练的把温度调到21℃,车窗摇下三分之一。
“有屁快放。”
“三个月没见我也不打个电话慰问慰问,心够硬的。”
“你又不是去伊拉克打仗,万一哪天你真去月球上常驻说要开拓人类新视野寻求人生真谛,我绝对夹道欢迎十里长街送魏老,还鼻涕眼泪一大把。”
“滚,哭丧呢。”
“有事儿就放,不会又是牵着现任碰见前任,而且现任还是前任表妹闺蜜的同学这种事吧,然后让我假装你妹说我哥忠厚老实真的不知者无罪吧。”
“别闹。”
“……”
“我这次主要是代表母星来问问你十二星座的男子收集得怎么样了。”
“告诉父皇和母后不用担心,这是最后一个了。下个月就可以开展二十四节气男子的收集了。”
“…………时一迟你够了吧。”
“干嘛。”
“当年那个赌就是个气话,小孩子说的话你还当真了。”
“叮!叮!叮!请注意!当时你,魏尽言,已经18了。”虽然智商确实是幼儿园草莓班的水准。
“时一迟,玩儿够了没。”
“没,老子还要游戏人间,老子要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直到时一迟到家下车,两人也没说一句话。
魏尽言紧抿着唇倚在车边,脸沉得都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了,时一迟倒是开心哼着小曲下了车,还好心的提醒魏尽言,星期天他俩共同的高中同学的婚礼别忘了去。
魏尽言看着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狠狠的闭了闭眼,大拇指摁了摁太阳穴,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
舟车劳顿,上午飞机刚落地,下午有个紧急会议,好不容易闲下来问了安安晚饭时一迟的去处,结果不成想。
闷着抽了烟,内双眼皮都累得出来了。
摇下车窗,皮质的后座有点凉,和着晚风,魏尽言清冷的侧脸在一缕一缕的路灯下划过,突然想起佛说的最后四苦。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如同细小的雨滴冲破重重天际却依旧是要化成轻烟,魏尽言深深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婚礼进行曲唱响的时候,时一迟掩面抽动着趴在了桌前,瘦削的肩膀情难自控的抖动着,看来是极伤心的。
众人见此景也是蛮感怀的,新郎好歹也是时一迟曾经的十二星座之一,能动情至此,也并不如传闻所言,时一迟是个无情的爱情骗子之类。
大概也只有邻座的宋安和对面的魏尽言才知道时一迟大概又被什么奇怪的笑点戳到,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礼节才趴着。
“小祖宗,你笑什么在,整个桌子都被你笑得有规律的抖动了起来,如同我姥姥家放在客厅的电动按摩椅。”宋安给时一迟耳语了一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啦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新郎以前给我写的情书里一直在骂魏尽言是公家配种的猪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着又笑趴在桌前。
魏尽言收到宋安的短信,瞬间脸就黑了,特别是最后一句,“一迟就是看中新郎这么率真耿直的性格才勉为其难为了完成您的赌约跟巨蟹座的新郎谈了三个月呢。”
“老子高中顶多是长的帅所以招人喜欢招人嫉妒,还没到配种这个地步好吗。新郎什么龌龊的思想,把人家的青涩时光都毁了。”
“呕。”
宋安安直接没回短信,当面呕了一声。
要说,高中的小心眼男生嘛,在情书里骂情敌其实也算正常,当年年级最招摇的魏尽言,其实也不是魏尽言招摇,生得一副清冷的好皮囊,成绩不拔尖却也是佼佼,也不是张扬的性子,偏偏说话别的男生肯听,也觉得有理,如此一来,长此以往,就有点马首是瞻山大王的意味,知道的人说是魏尽言人格魅力冲破天,不知道的人说是魏尽言蛮横霸道。空穴来风的谣言自是无人解释,是真是假是是非非也就随风飘了。
新郎偕着新娘喝到这一桌的时候已是舌头极不利索了,看见时一迟心神也是一晃,毕竟也是喜欢过,看到同桌的魏尽言又有些了然。
“你俩原来兜兜转转还是在一起了呀,也不枉我当年作了你们伟大爱情的炮灰。”
估计新郎脑子不清醒,都没注意新娘脸都快挂不住了。
时一迟对于无需多言的人从不多费口舌,巧笑嫣然便答道:“当初我要不放你一条生路,你哪能今日娶得如此美娇妻啊。”
说完不等回话便一盏饮尽,杯底一滴不留,不多时新郎新娘就去往下一桌了。
魏尽言也不知想什么,攥着倒满白酒的玻璃杯几欲泼撒出来,轻悠的一滴沿着杯壁无声滑落,悄然砸向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如同刺猬的心脏被温水轻轻抚平,浑身的利刺都不知所措的缩了起来。
酒席散场之时,魏尽言说要送时一迟和宋安回去,时一迟倚着酒店的白石门柱,喝酒喝得滚烫的脸贴着雕龙刻凤的纹路,心想真舒服。
摆手让他俩先走,“12号说在这附近来接我,你俩先走吧,安安你小心这只公家配种的猪。”
“再怎么着我也得把她留给齐云朝那种天生男生女相的狐狸啊。”魏尽言随口回道。
“卧槽你说谁男生女相呢?信不信老子削你。”宋安在酒精的怂恿下光荣的炸毛了。
“哟,看不出来呀你这芊芊玉手还是做刀削面的刀具呢,我妈爱吃这个你知道吧,下次到我家表演削面去。”
两人插科打诨走向停车场,魏尽言末了回头望了一眼酒意未散的时一迟,嘴唇抿了抿终是没说什么转头离开了。
12号赶来的时候,时一迟都快靠着柱子睡过去了。
李里看见时一迟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脸红扑扑的,不管不顾的坐在台阶上,看见他就乐呵呵的笑开了,左边的梨涡浅浅的印出来,好多年没心动的心事竟然在这夜晕染开来。
同城长大虽不是一个圈子,但大名到底也是听闻。说起来也是高中同校同窗,时一迟和魏尽言各自如雷贯耳驰骋逍遥的时候,李里正专心埋头苦读,清秀的外貌温和的性格所知的人并不多。
所以那个赌,那个轰动全校的赌约,自然也是听说了,不过也不甚在意,年少轻狂随风逝。
听说那是个特别平凡的下午,时一迟和魏尽言约了在食堂吃晚饭,顺便聊聊各自的琐事,文科女理科男嘛之类。
“我这种风流倜傥的美少女竟然为了一个凡间的小伙子动了凡心,爱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就你这个性子,哪有男生会喜欢你。”
“那老子就谈个十二星座你看看。”
“好好好,最好最后再搞个合影什么的,挂家里,我到时定为你题字一副,家和万事兴。”
如果真的要回忆,这大概是时一迟最不愿意提起的一段,却又硬生生被过往拉扯的一段。
一句戏言,因为自己的偏执,莫名变成人生的一个课题,赌过的约,跨不过去的坎。
正如那日转身就掉落的泪,夕阳不遗余力的穿过透明的泪滴,返过的光闪得时一迟差点儿没当场哭成一摊水。
不论哪个回答也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没有被人喜欢的资格,就像沙发,课桌,书本一样。不具备被人宝贝爱护的属性,别说是沧海一粟,星宿一粒,就像密度不同的液体不能溶解,始终飘浮无法渗透,就像被隔绝在你的银河外,孤独的飘散在宇宙间,入不了你的眼,去不了你的心。
恋爱的选择题,别说是单选,就连多选题,都没有一个选项是我。
那你教我怎么不难过,怎么不被夕阳嘲笑眼泪。
连我自己都快哭得要死掉了。
却还是执拗的想至少要向你证明我还是有人爱的。
时一迟醒的时候,李里正在看她。
“本姑娘美得你移不开眼是吧。”
“我是想高中那会儿你那么不可一世,那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在我车里睡觉。”
“别自卑,我还是知道你的,名字的。理科班常年成绩年纪前三,【李里】那两个字就像长在那个光荣榜前三名似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是几次侥幸。”
“哎哟你就别谦虚了。”
“一迟,我爸妈说我要是觉得合适就早点带你回去见见吃个便饭,不要有负担。”
“…………人家好怕怕呢。”
“那就缓缓吧。”
时一迟一个人在电梯里还挺懊恼的,人家性格也好,什么都好,几乎挑不出毛病,自己也暗自下过决心,遇到好的就差不多得了,更何况这个还不仅仅是差不多,怎么就被那句话平常男女经常会说到的话吓到了,心下全是冷汗。
楼下送过宋安又不放心回来时一迟楼下的魏尽言,点着烟拨通了号码。
“小姑奶奶,你到家了吗?”
“我要去夜店嗨一把,你管的着吗。”
“管不着,管不着。”
看见时一迟家的灯亮了,启动车子正欲离开,却无意瞥见了上次咖啡厅的12号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心突然塞得像塞住了太平洋大西洋各种洋。
“喂!?魏尽言你怎么不说话?你干嘛呢?”
“我正要去夜店嗨呢,你在哪家我去找你。”
“哼,别找我了,我洗澡睡觉了要。”
“行吧,好好睡。”
魏尽言回到家已是转点过后,时一迟当初买房子为了和魏尽言对着干特地挑的地理位置对角的房子,一来一回都是去了老命。
瘫软在沙发上,闭眼全是时一迟二话没说一口干的样子,得多大的气赌到现在,那我的心意怎敢再说半句。
梦见时一迟坐上去往相反方向的飞机,抗拒地心引力,五千英尺的空气,连心都失去重力,笑着说要离开。
魏尽言突然睁开眼睛,呼吸着满室寂寞云烟,辗转反侧难再入眠,灯都被吓得没力气开,等天光一秒一秒冲破地平线,占据整片苍穹。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时一迟。
转眼入了冬,上次见时一迟还是深秋,没想到这么索然无味的酒会时一迟都肯陪12号来,地位提升这么快也是意外。
眼前时一迟挽着李里的手挂着假笑到处找休息室,不巧目光碰到魏尽言,不巧魏尽言也看到了他们,更不巧魏尽言竟然走过来了。
“你好,我是魏尽言。”
“久仰,我是李里。”
时一迟想了一下发出了“呵呵。”便扯着李里的袖子想让他带她走。
魏尽言看着就恼火,想起那日夜里扰的他清醒一夜的梦,冷声冷气的说了一句,“餐台那里刚上了脆皮鸭,你最爱的那家直送的,去完了可就没了。”
时一迟看了一眼李里,李里笑着点头,时一迟得到准许便飞也似的奔向鸭了。
“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原来你就是年级前三的那个李里啊。时一迟竟然只叫你12号。”不动声色抛出第一个炸弹。
“哦?12号?”上钩。
“估计你也有所耳闻我和时一迟高中时候的那个赌,你是她赌约里十二星座的最后一位。所以是12号。”最后几个字说得极慢。
“哈哈,果然是时一迟的风格,这种东西也想的出来,号码无所谓,最后一位就行。”一拳打在棉花上,魏尽言手不痛心情不好。
“你不在意就好,不过你在意时一迟心里有别人吗。”
“此话怎讲。”
“她手机里一号快捷键是我,她家钥匙我有一份,她高中日记里出现最多的名字就是我,我知道她所有喜好,连睡衣的花纹我都知道。你说,此话怎讲?”
李里是傻人便还好,不怕头破血流也会直前,可惜李里是个通透的聪明人,懂得放手懂得放下。刚魏尽言一靠近时一迟紧绷的神经都反映到了抓紧李里衣袖的力道上,想忽视都难。
“李某先行一步,也当是成人之美。”就算心里叫嚣着不甘心舍不得,可还是要走,迟早要走,李里心里最明了。
魏尽言看着李里驱车走了,回头找休息室找时一迟算账。
“躲这么远干嘛。”挑了个标着时一迟最喜欢数字的休息室,果然见她窝在沙发里。
“怕你们蹦出的火花溅到我。”
“这么说你是听到了?”
“我没有我没有!大王不要杀我灭口!”
“别闹。”
“哦。”
“有什么要问的。”
“那个我手机里一号快捷键为什么是你啊,我家钥匙你怎么会有,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日记里出现最多的名字是你,还有睡衣的花纹你怎么知道的!?”
“快捷键趁你不注意拿你手机设置的,钥匙嘛我直接拿了宋安那里的那把,高中日记那个是我编的,睡衣花纹也是宋安说的咯。”魏尽言坐在时一迟身边缓缓解密。
“宋安这个狗叛徒!还有你断我情路!”
“别乱讲,我听宋安说你有个什么银河宇宙理论。”
“干嘛,不行啊。”
“我是想说,嗨,时一迟,我来宇宙找你了,一起回家吧。”说着张开了怀抱,眼角含笑。
“不好意思,老娘没兴趣。”时一迟撇撇嘴。
“嘶。时一迟你想怎么样。”
“是你先在我高中告白的时候拒绝我的。”
“你语文是怎么学的,我当时以为你说你喜欢别人了,我还要拱手让人是吗?!”
“你早来解释我们就不至于耽误这么久了。”
“你交了那么多男朋友我哪敢再多说,你要再不答应,我们耽误得更久。”
“呸,还不你害的,那你再说一遍。”
“嗨,时一迟,我来宇宙找你了,一起回家吧。我爱你十年,希望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你都在我身旁,不要坐上相反方向的飞机,不要笑着对我说离开,不要让我孤身在宇宙漂流。”
“好。”时一迟扑入魏尽言的怀里,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还好你有来宇宙找我,不然我怕我此生也似孤魂野鬼在宇宙洪荒里看不到尽头等枯了白头。
不相爱在银河,就相恋于宇宙。
相爱都用光年来测算。
这样才不会留下热泪烫的疤。
不会停下热烈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