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
周一开例会，王总再次当众表扬了响河。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时，那表情简直像受到了惊吓。
而表扬的原因更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签下了展销中心下半年的三个节庆策划案。三个！莫非上次的鸿门宴是为了这事儿？可这怎么能说是响河签的呢，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散会后，王总单独留下李主任，顾恒则马不停蹄地带着响河去了地下停车场。以前去见客户，顾恒至少还会提前通知她一声，现在却连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走出电梯，顾恒若无其事地瞥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我知道你想说我是故意的”，他突然转身，响河差点撞上去，顾恒扶住她，干脆立定，冷冷地开口:“胡总明天出国开会，半个月以后才回来，我不可能来配合你的时间——”
“打住打住，我明白了，我们走，走——千万别浪费时间。”响河懒得听，直接拉着他的手臂向前走。走了两步，又问道:“你的车是停这个方向吗？”
回答她的是——不是。不早说。
“我等你自己反应过来，而且”他拉长声音，“我不排斥这么被你拉着。”
响河立马松了手。
电梯下来时是C区，离F区还有些距离，两人继续向前走。响河问起例会上的事，语气迟缓而怯懦，似乎第一次见李蔓的糗事刚刚才发生过。
顾恒说:“虽然你上一次的表现真的很糟糕，一点不稳重，不知道随机应变，还不懂看人眼色”响河由着他骂，不作声，顾恒见批评得过了，话锋一转，“好在别人看中的是你的策划能力，不是谈判能力，所以才放心把下半年的节庆案子交给你做。”
“难道接下来还要我做？”响河的话里有怨气，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做这些没名没分的事，她不想争功劳，但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创意白白给了策划部。
这种无原则的牺牲与成全不是她的作风。
顾恒当然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刚才王总不是把李主任留下来了吗，就是要和他商量一下成立一个名义上由李主任牵头，实际由你负责的策划小组，等项目一结束就解散。当然，最终的策划案上会写你的名字。”
听他这么说，响河一下怨气全无，脸上瞬间笑开了花。顾恒系好安全带，心想这姑娘到底是有心机还是没心机，如果早知道哄起来这么容易的话，他就不用把功劳都给她了。
车子行得平稳，吹着冷气的响河很快静下心来，又把事情捋了一遍——她习惯了凡事都考虑到最坏的一面。
她想到一点，不知该不该问:“你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我了，是想让我在临时成立的小组里树立威信吗？”
毕竟在文策中心的人眼里，她只是个不懂策划的小助理。
顾恒佩服她的周到，这一点他真是没想过，“我的本意是想补偿你”，他说，补偿第一次投胎的人为了赤裸裸的商业利益对一个文明人做出的无理的伤害。
响河听了惭愧地想，李蔓怎么能算是第一次投胎的人呢？！
剧情反转得太快，更让响河觉得当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像个笑话。
人生因荒诞而显得心酸，可你终究怪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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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河大老远就瞧见香林大酒店的LOGO，心下一慌，预感顾恒谈的客户就在酒店里面。方才一心想着其他事了，竟忘了问最该问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起林泽生时心里就会不自觉地发怵。是他寡言少语总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吗？还是说他的眼珠真的比常人小一圈，所以与他对视时总给人怪怪的感觉？
又可能只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躲着他已经很多年了。她本能地逃避，但良心上又过意不去。
走进旋转门的一霎，响河有冲动跟着门再绕出去。停车时顾恒告诉她万圣节的策划先放一放，但感恩节的主题活动展销中心有意向与一家知名度和社会效益都比较高的酒店联合举办。
“为什么要选香林大酒店？”
“哪家酒店的慈善公益活动有他们做得出彩，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出来？”
响河无言以对。的确，要说知名度，香林是二十多年的本土品牌，群众基础深厚，那些国际酒店根本比不来，何况胡总本身就是个慈善家，多年坚持的公益项目无形中给酒店打了不少广告。还有一点顾恒没说，但响河心里也清楚:凭叶老与胡总的交情，生意谈起来自然会容易不少。
毕竟，任何不以赚钱为目的的谈交情都是放空枪。
不得不承认，香林大酒店是座高颜值的酒店，尤其是大堂，更体现了不折不扣的霸道总裁相。站在大理石螺纹地砖的最中心抬头望，璀璨的吊顶天灯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给响河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朝他们走来的正是销售部经理林泽生。
墨菲定律第四条：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会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他上前向顾恒问好，顾恒则侧身引了引岳响河，这一动作给到响河的信息是他一早就知道林泽生与自己认识。
难道他以为他这招“抛砖引玉”生意会比较好谈？
林泽生带顾恒去见胡总，响河紧跟在他身后，可还未进总裁办公室的门，顾恒就示意她在外面等他，还特意嘱咐她行事尽可随意些。
“你就不能等到林泽生走了以后再说这话吗？”响河愤懑地想。
响河刚进电梯，门关了又开，林泽生走了进来。一切就跟排练好似的，硬给响河一个措手不及。
“好久不见啦，哥们。”为了缓解尴尬，响河打算尽量以轻松的姿态面对他。谁料他大步上前，就给了她一个拥抱，“好久不见，岳响河。”
不管是老友叙旧也好，还是客随主便也罢，眼下响河都如提线木偶一般言听计从。林泽生显然很高兴，带着响河一路走过去，年轻的女服务员见到他笑容满面，都像沾了贵人的喜气一般跟着乐呵。
“没看出来，林经理很受女孩子欢迎嘛！”响河与他并排而行，心里的弦稍松了些，言行举止也没有刚才那么抵触了。她又回到了往日的调皮个性中去，是林泽生记忆里的岳响河。
“早就想跟你说有空出来聚一聚，但是前段日子一忙就给忘了。你也真是没义气，来建州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林泽生的话在理，的确是响河理亏。如果从微信里的蛛丝马迹就能证明他仍对她念念不忘，那响河真是一点都没关心过他。她甚至都不确定他还在不在建州，他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他过得好不好。
这么想，愧疚感又占据了她的心。
林泽生告诉她，胡总和顾总不知道会谈到什么时候，为了避免人多眼杂，他打算带她去二十七层的行政酒廊坐一会。
酒廊走道线条柔和，转角处弧度优雅，天花板的灯光有多种调节模式，光影交错中配合着多种情绪。酒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不少艺术品，行走其中犹如身临美术馆。响河当然没心情欣赏这些艺术品，因为林泽生支走了调酒师后，长长的酒廊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响河就坐在吧台前，看着他调酒。老实说，这样子的林泽生是炫目的。进来时他关了所有灯带，只在吧台留了照明灯。灯光给他更多一点，仿佛是舞台上只留给他一个人的圆形光束。演话剧的时候如果舞台全暗，只留一束光束给演员，那差不多是要内心独白了。
她要以一个观众的身份来倾听演员的内心独白吗？
她不要。
“顾总，您大概还要多久才好，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发短信给顾恒。
他没有回。
响河放下手机，转头望了一眼长长的走道，越往远处越黑，她心里没有着落，只觉距离越远，光线越暗，则时间过得越漫长。
墨菲定律第二条：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
“他没那么快”林泽生把高脚杯移至她面前，笑意渐深。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卷起的袖子，请她品尝他的手艺。响河望着眼前这杯琥珀色的冰块酒，开玩笑道：“不会是失身酒吧？”
林泽生耸耸肩，用一种很怪异的表情看着她，说：“苏格兰威士忌兑水加冰块，再佐以柠檬汁，名字叫‘苏格兰之雾’。”
如果响河记得没错的话，这真的是最近微博上吵得很红的“失身饮品”。江湖传说这种酒非常小清新，颇得女孩子的青睐，但如果因为喜欢上这种口感就贪杯的话，它强劲的后劲绝对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极度眩晕。
响河抿了一口，味道甚好。她又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信息。
“我看啊这种酒呢，就专挑那些心不在焉的人。”
“哪有，我这不是怕领导找我有事嘛。”她言不由衷。
“他不会来找你的。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他把你交给我了。”
墨菲定律第一条：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响河开门见山。
“像你当初说的那样，我终于当上销售部经理了。”
这是什么话？响河不禁哑然失笑。
“岳响河，我现在有这个资格，我要追你。”他又说。
墨菲定律第三条：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从一开始就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