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遗书
巨大的轰鸣声又开始让他的头有胀裂的感觉,飞机不断地在上升高度,南天的心脏却好象还在地面。
南天不停的张开嘴巴做吞咽的动作,以缓解严重的耳部不适,他闭上眼睛,给自己足够的暗示,没事挺一挺就会过去的,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药会没事的。
大概过了15到20分钟的样子,南天发现他里面穿的内衣已经全部湿透了,额头上还有汗,他睁开双眼努力抬手把头顶的空调关掉。
飞机已经平稳飞行了一段时间了,他按了一下座位上的按钮,等空姐走近他的时候,他示意想要一条围毯。
还好,他挺过来了,除了感觉有点冷之外,其他都还好。“应该是药物产生了作用。”他想。
飞机平稳降落,南天庆幸他还清醒着。
说来还挺好笑,南天在这次出行之前那个晚上,还写了一封遗书。
不过,写遗书这件事情他也是正儿八经想的,尽管开始想写的时候,他觉得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旦夕祸福只在一瞬,况且上次他也是被抢救过的人,实在不是他的矫情。
既然生死由不得自己,总得在还清醒的时候给家人有个交代,就算是道别也好,起码对活着的人是一种心灵慰藉吧。
从电影院大门出来,天开始下起雨来。小渔没有象往常挽着南天的胳膊,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一边走着一边不停用纸巾拧着已经通红的鼻子。
影片中男主角的死,让她始终无法释怀。
南天把小渔还在颤抖的双肩搂在自己的臂膀下,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还是短暂的沉默。因为话题很沉重,他跟小渔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问同样的问题,“如果一旦离开,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了对方,要怎样面对”。
还是小渔先打破了沉寂,“离开了之后,我是说永别了之后,真的就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触摸不到对方的存在了吗?那我们的灵魂是不是还会感知对方的呢?”
“死去的灵魂又会在哪里,在荒野游荡?在海上漂浮,还是躲在黑黢黢的下水道里。”我很害怕,小渔把头紧贴着南天的胸膛。
南天没有马上回答那些问题,他尽可能的搂紧小渔,慢慢地走在初冬的昏暗的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好象紧紧的融在了一起。
“天堂,地狱,荒野,无数死去的魂灵应该都在我们无法感知的世界里存在。”
“他们都还存在,他们应该可以感知到我们,就象我们常常在梦里可以见到逝去的他们,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而灵魂与灵魂之间一定是相通的,不管他们将会停留在哪里,去向何方,总有一种方式,可以跨越空间的阻隔跨越肉体的消亡,只要心里还挂念着。”南天坚定地对小渔说。
南天提笔写着,“爸妈: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原谅我没有跟你们做最后的告别。我一直深爱着你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离跟小渔见面的时间还很充裕。南天在离见面地点不远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家不错的蛋糕店,店面很大很整洁。
蛋糕店对面是一家星巴克,南天决定先在那里落脚,等待见面时间的到来。
南天从包里拿出了毕淑敏的《非洲三万里》,一边看着书,一边还在想着如果跟小渔还能象从前那样,如果还有机会一起坐着书里面提到的“非洲之傲”,在非洲村落的拐角草屋的咖啡店可以一起喝到一杯沁人心脾的香浓咖啡,那该有多好。
咖啡店不时会有高亢的声音进入到南天的耳朵里。
这里其实不适合看书,更适合倾听。
南天旁边的一排高高的桌子上,摆满了某个牌子的洗衣液,面对面坐着八个人,六女两男,大家发言此起彼伏,谈着各自的感受,营销心得。
平行一边的桌子前,聚集了三个50岁上下的女人,她们是为了赶赴晚些时候的同学聚会,早来了就一起先小聚在一起的。
一个上身穿着防风衣,下身穿着牛仔裤的女子坐下之后,先直奔了主题,她说话的声音洪亮而清脆,又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聚会的时间,听说原来要定到上午,那饭店不管你那事儿啊,一般好一点的都在快中午了才开,再说了聚会就不应该在那个点儿呀,那谁说,要照顾孩子,又有说要照顾这儿照顾那儿的,所以这时间就一直也没最后定下来。”
“嗳,我跟你们说,还有不靠谱的,我们班那个谁,他张罗的这次聚会,我听说他条件不怎么好,却还要坚持自己拿钱,你们说有意思没。”
同来的两个人也马上回应着,“那可不行,大家一起分摊了不就是了吗,一个人拿钱是咋回事呀。”
南天在想,现在真的很流行同学见面会。
突然一个背影吸引了南天的注意。那人就坐在他正前方的沙发,背正对着南天,她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两个人在谈着什么。
她的声音,让南天想到了一个人。
一定是她。
第四章 失联
南天确认,应该是她。
他于是起身,缓步的走到了前面的座位,当他离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概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位置,他的眼睛看到了那个人。
没有错,正是她。那个人正在抬起杯子喝着咖啡,猛然间看见了站在她斜前方的南天。
已经喝到嘴里的咖啡,好象还没有完全咽下去,含在嘴里的差点没吐出来。
“南天,是你吗。”那人的眼睛直视着南天说。
对面的男士,这时也把视线投到了南天的身上。
“嗯,是我,凡亚,好久不见。”
凡亚起身,“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你瘦了。”
“是他,真的是他,那双温柔又总是参杂着的忧郁的眼睛,正在盯着她看,”凡亚心里不停的寻找回忆,
凡亚很喜欢他的眼神,因为她自己曾是他们中间的“电灯泡”,所以无论凡亚多么的喜欢看南天的那双温柔的眼睛,两人都熟视无睹对于她的注视。凡亚上学时一直暗恋着南天。
“是呀,很巧啊,你没变。”南天微笑的看着她。
“哦,你稍等一下,南天,”
凡亚跟对面的男士解释了一下,两个人互相道别。
凡亚是小渔的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上下铺,也是死党。
“这些年,一直没有你的音讯,我们都猜你是不是移民了。”
“嗯,想出家了,闭门思过来着。”南天诡异地说。
“真的啊,不是吧,又在骗我?”凡亚睁大眼睛看着南天。
“嗯,是没有,说来话长。”南天把语速放慢了许多。
“对了,你跟小渔这些年有联系吗?”
凡亚的脸好象一下子拧在了一起。
“你不知道吗?噢,你真的跟我们所有人都失联了。”凡亚很沮丧地看着南天。
“我们后来分开了,因为我的原因。”南天有点尴尬的低下头说,“后来,就再也没有了彼此的音讯,已经失联很久了,这次来这里,也是因为她。”
“你知道了?!”
“小渔昨天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啊?”凡亚的嘴跟眼睛同时张的很大,“小渔,她-她,不在了!”
“什么不在,你说清楚点行吗”南天有点急。
“你别着急,南天,我跟小渔刚毕业那几年也失去了联系,后来大概是毕业快8年了,我们寝室的几个姐妹想聚一聚,其她几个人都联系上了,可唯独没有她的消息,后来通过打听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她的居住地址,我们给她写了一封信按照那个地址。一个礼拜之后,她打通了我的电话。我们这才算又重新联系上了。”
“就在上个月,她出事了。她从楼上意外坠落!听说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凡亚有点哽咽。
小渔自己开了一家服装店在人民路上。我有时候下班的时候,就去她的店里陪她坐上一会,她跟我说以前在外企工作非常忙,知道怀孕以后,就请了长假,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辞职了。开了这个小店,她说可以有更多时间能照顾孩子。
你知道小渔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公认她以后一定会是个女强人,她很上进,外语又很好,人又踏实能干,又很乖巧。
不过好象这些年她变化很大。
有一次我们在闲聊时,聊到了我们在寝室里常常在关灯后聊的话题,“我们以后的爱情,我们的白马王子现在会在哪里,我们几个姐妹常常会想象他们的样子。
你知道女生寝室里的永久话题,一定是男生。
我们时常会在入睡前的那一段,热烈的讨论着我们每个人想象中的他,那个以后一定会遇见的他,此时会躲在那里,终有一天会相遇的情景。
我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转到了你。我知道小渔那时非常依恋你。小渔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我看得出,她好象有很多想说的话要跟我说,但不知道从哪里提起你。
“我想那时我跟南天是很爱彼此的,有时候都过于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事情了,他怕拖累我受苦,我呢,更傻,怕耽误了他的前程,已经怀孕了,还是离开了他。”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刚开始还以为她是因为离开他,每天伤心过度,内分泌失调,人才胖起来的。”
“既然都已经分手了,还要生下这个孩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想,是上辈子就认识他,欠了他很多,这辈子都想还上。”
“我们聊了很多,后来我们寝室又聚了两回,小渔还是我喜欢的小渔,我们很聊的来,但又好象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南天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后来,小渔带着孩子结婚,那个男人比她大10岁,不能生育。但答应会对孩子好。
南天觉得这一切恍如隔世。
我还记得小渔临了说了一句“事事难预料。”我知道她有难言之隐。
“你在编故事吗?还是在讲电视剧?怎么可能!我昨天还接到了她的短信!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谎了,编的还挺象,就是破绽挺多。”南天有些激动,无助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凡亚,拼命的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破绽。
凡亚看出了南天的惊慌,沉默了一小会。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没有必要要开这种不好玩的玩笑。我们当时知道了这个噩耗之后,我们也傻了,不相信!可事实摆在那里。”凡亚很艰难的看着南天。
南天已经模糊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桌面,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到了桌子上。
在那一刻,南天突然感觉有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壳而已。
凡亚有点蒙了,记忆里南天是个性格开朗,偶尔还开开玩笑的大男孩儿。
大学那会儿,因为小渔的原因,他们三个人也会结伴吃吃饭,有时候还会一起打打台球什么的。
此时的南天象被抽了线的木偶,摊在那里。
泪水已连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