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暖花开

海子也许有太多的情感需要表达,有太多的情思需要抒发。也许生活压累了海子,或许海子太向往幸福。但不管如何,除去所有的情感碰撞和艺术上不可言传的情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只是海子的理想或期望。“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似乎宣告了海子面向尘世,开始了一系列的体验式行动,不再任时间在贫穷、单调和孤寂中逝去。“周游世界”是海子的理想,那便是让自己的心灵充分向世界开放,充分享有这个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粮食和蔬菜”本来是物质世俗的代表,是生存的最基本的资料。“关心粮食和蔬菜”是积极的生活态度,是热爱生活的表现,从这可以感受日常生活本身包含的享受物质快乐,使人休闲放松的内容。海子下定决心“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表明过去海子缺少幸福感受,对生活漠不关心,于是踌躇满志,打算重整心绪,重建生活,追求幸福。“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在想象中构建着自己的幸福家园,想象自己有一个超离生活之外,眺望大海的姿态和空间,在那里,海子可以面朝大海,获得逍遥无待的精神自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个情景显示了海子丰富的想象力,创造了富有生命力的审美情境,在此,我们感受到自然和人的内心世界融合为一体,达到了崇高的境界。“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当海子拥有了如此美妙的幸福感受时,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种感受告诉每一个亲人,他甚至要将幸福送给每一个与他不相关的人。“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那幸福”如“闪电”一般,表明幸福的突如其来以及海子对幸福的强烈的感受,似乎也表明了这种幸福会转瞬即逝,是那样的虚无缥缈。“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其实就是对那日常司空见惯的、早已感到失去光彩的山山水水的重新审视,重新感受,重新发现。“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幸福世界里,海子的幸福感受因过于强烈而溢出,他用真诚的祝愿、世俗而实在的祝愿为陌生人祈福。关爱万物生命是诗歌的存在价值,此诗的情主体以一种“超越自我”的姿态关怀人类,祝愿所有的人都得到幸福,悲天悯人的人类情怀使得整首诗突破了通常抒情诗的情感表达,全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只愿”暗示了前边的一切,原来都是海子在为别人祈祷,他自己根本就不愿去拥抱世俗,而是坚守自我的空间和姿态,只愿独自一人面朝大海,背对尘世,静看花开花落。创作此诗距离海子的死仅仅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很多人在阅读此诗中会产生很大的疑惑:为什么海子在这首诗里对尘世有如此美好的留恋,而两个月后却又如此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世间呢?其实熟悉海子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是深蕴着隐情的。海子毕业后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教书,工作上一直都不十分愉快。这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枯燥、呆板的课堂教学和海子文学志趣极不相称,再加上海子是农民子弟,有着天生的自卑感,故而在海子的精神世界里是十分矛盾的。这一矛盾体现在一方面因他现实生活中无法成为强者,故而他要在诗歌中要成为“王”和“王子”;另一方面物质的贫穷使得他渴望得到精神的富足。这个时候,恰巧南方的一位友人诚邀海子前往海南编辑一报纸副刊。这对热爱诗歌的海子无疑具备着莫大的诱惑力。所以海子在诗歌开头便写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在这里,诗人为什么要“关心粮食和蔬菜”呢?因为海子是农民子弟,家境贫寒。他是家里长子,在他的底下还有大弟、二弟、三弟。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位跃出“农门”的才子身上。而现实生活里,海子给予他那贫陋的家庭帮助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在海子母亲操采菊的记忆里,海子给予家里的帮助主要有两次:一是刚刚工作的时候,第一个月工资发了90元,就给家里寄了60元;另外一次则是88年底海子带自己的母亲到北京游玩,临走的时候给了家里300元钱,后来他家用这笔钱购置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而海子自己的大部分工资都用在买书和旅游上。正因为这个原因海子特别希望通过这样一种身份的转变,能够给家庭带来物质财富。所以在给家信有:“爸爸、妈妈、弟弟,我要发财了,我的很多诗歌都要发表了,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显然是带着对未来海边生活的一种向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在这一节里,从现实生活角度来理解是当海子在他得知能够前往南方编报纸副刊时,心里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幸福的消息告诉他的父母及亲人,故而有“幸福闪电”一说,证明这“幸福消息”对于海子来说很突然、很重要。无论是想象中抑或是现实中的尘世幸福,海子都不在其中。海子这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最后一个牧歌诗人,将永远栖居在自己的麦地里守望着别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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