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白日的喧嚣此刻却变得如此安静,只有各色灯火和空中的星光闪烁着,努力将黑色的夜空装点的五彩斑斓。
此刻,伫立窗前,我凝望着这黑的别致的夜啊,可是内心却仿佛能够听到涛涛江水的声音,那应该就是记忆的洪流吧,在那如水般透明的记忆里,我又遇到了那一个个秋天。
那年秋天,爸爸骑着自行车放假归来,我远远的迎上他,坐在他怀前,同他一道回家,那感觉如今依然觉得如此踏实,如此温暖。
可是十几年后,秋天又至。在我返校不到一个月的日子里,我却迎来了父亲未曾道别的永别。病魔带走了父亲,于是,那年秋天的那个下午,我们挥泪相别竟是再不复相见。
于是,从那年秋天开始,父亲住进了我的心里。我常想,他不过是出了趟远门而已,可是,每当我在心底里呼唤的时候,我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音罢了。父亲走了,再不会回来,从此,我的世界多了一道不寻常的滋味:思念的苦。
思念的藤从那个秋天开始疯长,于我的内心世界里的每个角落,每一面墙上,那青而旺盛的藤啊,摇摆着内心里的痛着的思念,再不曾停歇。
生活依然继续向前推进着,然而,那思念的藤自长出来便再不曾枯萎,于我时时内观时,都会清晰的瞧得见,望得着。其实怎么可能停止呢?又如何能忘却呢?
思绪就这样起伏着,不觉有些累了,靠在离窗子最近的沙发上,望着秋日的窗外那闪烁的灯火,不知不觉间,我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竟然还是那熟悉的二层小楼,整洁的小院里种植着各类蔬菜,郁郁葱葱的,都已结下了丰硕的果实。小院齐小腿高的小墙上,依然有序摆放着父亲喜欢的那些花。只是大门东边的小院那棵桃树不见了,一棵生命力旺盛的沙果树立在那里,浓密的叶间,那一串串红透了的沙果挂在枝头上。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沙果树,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正坐在沙果树上大快朵颐,而口中正是那酸酸甜甜的沙果的味道。“真好吃啊!”我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了,静丫头”?
父亲的声音,我猛的一回头,父亲正站在菜地里,微笑的看着我。
我用力的揉揉眼睛,再仔细的望过去,没错,真的是父亲啊!
“那沙果的味道真好吃!”我依然满腹疑惑的望着父亲。
他边从菜地里走出来,边说:“是啊,从前的那棵桃树枯萎了,我就想,你们都喜欢吃,我就种了一株沙果树在这里,没想到,今年竟然结的这样好。”
我依旧看着父亲,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又一次问我:“静丫头,你怎么了?”
“噢,爸爸,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我急忙回应父亲。
“你有好长时间没回家来了,工作顺心不顺心?”父亲耐心地寻问着。
“挺好的,爸爸,你呢?”我也悠悠地问父亲。
“这孩子的记性啊,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爸爸不是已经退休很多年了吗?我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这里栽花种菜,闲下来就读读书,练练我的字,我觉得比看抖音、刷朋友圈好多了!你也该这样。”父亲似是聊天,又好似是叮嘱。
他依然边说,边打扫着已很很整洁的庭院,依如从前。我便跟在父亲的身后,静静地听着他讲话。毕竟太久都没有听到过了。我不想错过每一句,我总是担心这不过是一场虚幻而已。可心底里又宁愿这一切都是真的。
“还记得你小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季节,秋天嘛,周末我放假回家,你每次都是远远的沿着我回家的方向去迎我。那一次,你见到我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要给我背一首词,我便把你抱上自行车,载着你边走边听你背词,背的内容我还记得呢,是辛弃疾的<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时候,你就问我说,爸爸,爸爸,‘啥是天凉好个秋’啊?那时候,我就想,我的静丫头长大喽,都开始研究词了呢!”
父亲抬头看看我,而我的目光片刻都未曾从他的身上移开过。相对视的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秋天,那年秋天,我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一字一句的给父亲背词。
“爸爸,到底什么是天凉好个秋啊?那时,你都没有告诉我呢!”我忍不住试探着问了问父亲。
“就是好凉爽的秋天啊!只是在这首词里,辛弃疾抒发了人年少时不知道忧愁的滋味,喜欢登高远望,为写一首新词无愁而勉强说愁。现在尝尽了忧愁的滋味,想说却说不出,却说好一个凉爽的秋天啊!”
“好的,爸爸,我明白了!”我依然跟着父亲沿着红砖路从东向西,又围着小园从南到北,父亲不曾停下,我也不曾停歇。
“好了,静丫头,又是秋天了,转眼一年又一年的,过得可真快啊!我得回去练书法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啊------”,我想跟父亲再多呆一会儿,可是我却说不出口,只是呆呆的站着。
转瞬间,小楼消失了,小院不见了,父亲也走了。
“爸爸---爸爸---”我不由的大声呼唤着。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怎么了,妈妈?”女儿推了推我。
原来竟是南柯一梦啊。沙发上竟让我的泪水打湿了一片。
抬头看看,时钟已指向午夜十二点了。我竟睡了这么久。
从未曾把梦记得这样清晰,梦中我原就以为真的回到从前与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了。梦里醒来,原只是梦,父亲自那个秋天起,便真的走了,不曾再回来。
“个人奋斗”,这是父亲留给我嘱托。从那个秋天开始,在人生的道路上,带着父亲沉甸甸的嘱托以及对父亲由衷的思念,我一路前行。
我想,其实我并不孤单,因为那个秋天,有父亲听我背词。因为那个梦里,有父亲为我讲述“天凉好个秋”啊!
秋天的故事从未曾结束,父亲也从未曾远离,挥笔在人生的画卷上尽情描绘吧,除了思念之苦,其实还有相守的日子那些酸酸甜甜的快乐呢!记取一份,是无怨也是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