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号放假？” 

“10号吧，其实这两天已经没什么事儿了，可我不想走太早，以免别人说闲话。”

“噢，那咱们还是按之前说好的，到时我去接上你”。

“嗯，好。”

放下电话，爸爸对正在摆弄ipad的儿子说：“今年咱们去奶奶家过年。”

“哦，随便。”

        爸妈分居后，儿子变得沉默了，在家里他最好的朋友就是ipad和那条拉布拉多，那是他从小的伙伴，知道他很多秘密，他藏起来的蓝莓味儿的棒棒糖，他压在床垫下面的画，他偷偷写的混合着拼音和他眼泪的日记......已经9岁的他还不太懂得父母之间那些纠葛，对于他的变化只是妈妈搬了出去，但会经常来看他，学校里办亲子活动时，他们还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不只一次对他说，他们依然很爱他。          今年的新年是他们分居后第一次过年，凑巧的是如果不分居，也是他们结婚的第十个年头，他们牵手08,十年后分开，但都没有通知家里，所以按照以往的惯例，今年要回爸爸的老家过年去。

      爸爸的老家在山西忻州，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都在老家，两个叔叔在老家做小生意，也已经都成了家，日子过得挺红火，爷爷奶奶有时帮着他们看看孩子，大部分时候还去自己家里那两亩地里去看看，老人家对土地还是有着特殊的感情，赶上有劲头儿的时候，家里收了新鲜的东西，奶奶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开车回去拿点儿，顺便还跟着他回北京待几天，看看她的大孙子。离婚以后，爸爸一直担心今年过年该怎么办，于是提前跟妈妈商量好，还跟着回家过年，大人都好说，爸爸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说漏嘴，这时他在想怎么能跟儿子沟通好。

“儿子，爸爸跟你说个事儿。”

“嗯”儿子没有抬头。

“咱们去奶奶家过年，爸爸妈妈和你，爸爸希望你.....”

儿子抬眼看着他，圆圆的眼睛眨了两下，“我知道了，我不会和爷爷奶奶说的。”

       爸爸有些小小的吃惊，可很快他就恢复了，现在的孩子都很聪明，一点就透，可儿子的这种聪明让他这个爸爸有些心痛，他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摸摸儿子的头，可儿子对他那种明显的拒绝的态度又让他那想举起的手没有动，相比和妈妈当时那种水火不容的争执，现在这样的情景更让他觉得难受。

        尽管今年过年过得比较晚，还是来了，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爸爸带着儿子，和早已经成为他们家庭成员的那条拉布拉多接上妈妈开车回老家，这天是西方的情人节。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夫妻，此时坐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免有些尴尬，妈妈问了儿子一些学校的事情后，车里就只剩下调频广播里的声音，这个时候的广播里不管是音乐还是主持人的旁白，都是新年的祝福和提醒回家的旅人小心安全等等，儿子的注意力仍旧是那台ipad，他在看之前就下载好的动画片，因为要去奶奶家，他老早就开始着手下载这些，因为奶奶家没有wifi,他要先准备好这些节目，他不喜欢和叔叔家的弟弟妹妹玩儿，他觉得他们不喜欢他这个城市里的孩子，拉布拉多因为已经大了，它已经五岁了，狗的这个年龄也已经算是中老年了，此时它趴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那向后去的树影，天气很好，阳光透过车窗照着它，它觉得很惬意。路上他们在服务站休息了两次，因为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路上和服务站里已经没有那么多车了，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家，车开进院子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妈妈已经站在屋门口了，小小的个子，皮肤有些黑，双手插在紫红色的棉服兜里，脸上笑着，等他们下了车，上前抱住她那大孙子，爱怜地看着，“奶奶的大孙子哟”，

       “妈。”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

       “唉，快进屋吧”

       那只拉布拉多对这环境也不陌生，此时它下榻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而它正在院子里和那只柴狗交流感情呢。

       屋子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两位老人那屋还留着炕，冷的时候就烧一烧。奶奶知道妈妈的腰不好，特别喜欢这个炕，所以每次妈妈来时她都会早早地把炕烧暖和，跟自己的婆婆住，刚开始的时候，这位婆婆还担心这位城里的媳妇会不会嫌弃自己这位农村婆婆，不习惯，随着相处，担心早就没有了，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在一起的日子不多，可婆婆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和三个媳妇的性格秉性，就像她熟悉自己地里那些玉米，白菜一样，这仨媳妇里，这大儿媳妇心好，可嘴笨，不会哄人，第一次来家走的时候，她紧张到走的时候把本来想说的“您要保重身体”，说成了“您下次再来”，现在想起来，这位奶奶都会笑出声，现在不在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她对这个老大家还是有些亏欠似的感情。

       两人进门放下给老人家的礼物，尽管这现在家里什么也不缺，可每年还是照买不误，过年嘛，就是这样。爷爷没在家，奶奶说出去跟他那几个老哥们儿聊天去了，两个弟弟一会儿都过来，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准备晚饭，吃饭的时候兄弟三个人还陪着爷爷喝了些酒，因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这里的大年三十一天都会很忙，收拾完了，就都分别回家安顿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家都醒得很早，包括时时捧着ipad的大孙子，也许是换了地方的原因，早早地就起来了，大人们开始了真正的过年。收拾完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纸，每年的春联都是由爷爷写，爷爷是中医，在村里有些影响，很多家还会找爷爷去给自己家写春联，大家都说，爷爷写得春联不仅字好，意思好，好像还透着那么一股子药香，贴上这样的春联，一家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对联还是由大儿子贴，先把原来已经旧了的春联揭下来，再仔细地清理一下那墙上的痕迹，慢慢地找准位置，自己的两个弟弟在后面帮他校正，以免贴歪，贴好春联，贴好父母这儿的再回自己家里去贴好，一上午的时间转眼过去。午饭过后休息一下就开始拢旺火，用早就准备好的炭拢旺火，锥型的旺火堆拢好了，家里的男人就都去上山请祖宗回家，家里的牌位和祖谱上告诉后人，这个家族的历史，傍晚的时候，回到这个小院，开始拜神，除了门神，灶神还有井神......几乎能看到的都是神。

        等拜完了神，三十这一天白天的活动基本告一段落，晚饭时间到了。忙了一年的人们似乎就等待这一刻，晚饭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早就蒸好的各种面食，各种菜品，早就摆好了桌，按照惯例，爷爷还是要先讲几句的，今年爷爷讲的给了这家大孙子不小的冲击。因为他一直捧着ipad，爷爷早就看在眼里，可没有说，等到这时，爷爷说：“咱们今年来个新鲜的，从小到大，每个人先给别人说说新年贺词。”于是三叔的小闺女先开始，大家依次，可轮到这位大孙子时，他站在那里，一句也不说，他的爸爸妈妈也很窘，最后还是奶奶给解了围，可这顿饭老大家三口子也不是滋味。

        饭后爷爷和奶奶回到自己屋里，“老大家有事啊”，爷爷先开了口，“是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奶奶答道。“嗯，先别问，看看再说”。电视里放着春晚，虽然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那里，但这也是每年必备的一道年夜饭。爷爷看着全家人，没看到大孙子，老大家两口子一个跟兄弟打牌，一个跟妯娌们聊天，身边围着老二老三的孩子。爷爷走出堂屋，看到东屋亮着灯，走近了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不爱说话的大孙子在和两条狗说话，爷爷没有进屋，就在门口听着。“爷爷今天让我给大家拜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我想回自己家，不想在这里待着。”听到这些，爷爷推门进了屋，“哟，大孙子，怎么不在堂屋跟他们玩儿，一个人在这儿跟它们聊天呢？”“爷爷，我...”这个孩子一时想不到说什么。“来，爷爷跟你聊会儿，刚才饭桌上爷爷让大家互相拜年，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呢，饭也没怎么吃，吃饱了吗？你奶奶那儿有准备下锅的饺子，让奶奶先给你煮一碗。”“爷爷，我吃饱了。爷爷，今天我让您失望了吧？”“傻孩子，爷爷可没那么想，爷爷呀现在就想跟我的大孙子聊聊天，可不知道我这个大孙子愿不愿意跟我聊聊。”“爷爷。”

        等爷爷再回到堂屋的时候，奶奶走上来问要不要煮饺子，爷爷点点头就进了自己的屋。奶奶跟进来“都知道啦？”

“嗯”

“你准备怎么办？”

“这老大家两口子没有原则问题，老大媳妇那脾气性格你还不知道，高干子女，总有那么股清高的味儿，结婚这么多年，连饭还不会做，三口子天天在外面买着吃，老大自己呢工作忙，经常特别晚才回家，还喝得五迷三道的，这叫过日子吗？”

“那他俩现在怎么样？”奶奶问道。

“说是媳妇已经搬出去了，她妈那儿不是有套房子吗？”

“唉，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吃药得有药引子，咱们也得给他们找个引子。老二不是想让孩子去北京上学吗？让他去跟他大嫂说去，教育口他大嫂能帮上忙。”

“嗯，还是你有这么些招儿，我这就找老二家的说去。”

       十二点到了，红红火火地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因为将憋在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大孙子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而且他还要跟爷爷奶奶一起睡，这一夜，他睡得很踏实，很舒服。

       第二天，大家已经开始互相拜年了，爷爷说大年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从这一天开始啊，每家轮流做饭，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准备这么多口人的饭，第一天就老大家。奶奶看了一眼大儿媳妇，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帮你们的。今天的厨房这块儿阵地就交给了老大家，老大媳妇正对着一条鱼无从下手，今天的情况又不能出去吃，这可真是愁坏了。奶奶这时像个指挥官一样，让老大把鱼收拾好，又告诉媳妇要先放什么再放什么的，一步一步地指点着，“外面的饭呀不干净，还是在家吃得舒服。”几个孩子喊了好几次饿的时候，饭终于做好了，颜色看上去还不错，大家落座后，爷爷先尝了一口，“嗯，不错，咱们为老大家这顿饭先干一个。”等大家都尝过之后，味道确实不敢恭维。可大孙子却吃得津津有味，这是他爸爸妈妈亲手做的，吃起来格外地香。爷爷奶奶在旁边爱怜地看着。

       时间过得很快，年假很快就要过去了，明天就要回京了。爷爷把大儿子叫到屋里，“这回回去又要开始忙啦？工作是忙，可别忘了家，更别忘了这一家人。”

“爸，您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和你妈岁数都大了，很多东西也不懂你们，你岁数也不小了，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我和你妈知道你们的不易，也知道你们都很努力，我和你妈也很放心。爸就是想跟你说，忙归忙，别忙忘了家。”

“唉，知道了爸。”

       回程的路上，“老二的孩子想来北京上学，我让他年后把孩子送到咱家来住着，正好还能跟咱们孩子作伴儿，让他先感受一下这边的环境，再安排学校，你觉得怎么样？”妈妈说。

“你安排吧。”车里又恢复了安静，儿子摸着拉布拉多的头，微笑着看着车窗外的蓝天，这个年一家人过得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