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翕瞟了一眼陈予玲的耳朵,她耳朵背后的火焰纹胎记十分明显。乔叶翕站的角度看不完全,因为陈予玲厚厚的耳垂把那胎记几乎挡完了。但有些红色的线条翻山越岭,从耳后延伸到脖子又绕回到耳垂上,有那么三四根红线从她肉呼呼的耳垂上爬过,乍一看还以为是鲜红的血管在耳朵上爆开了。乔叶翕瞟一眼就能清晰的回想起那个胎记,还有棉絮村外那尊夜喜雕像,他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忘记了。
半个月前乔叶翕从狐林回到棉絮村里,那个村子就像已经死了几百年。但他仍然强烈的感觉到,村民的死因和自己的身世都还藏在这个诡秘的村子里,答案或许遥远,但故意隐藏这个答案的人并不遥远。
他想起肖云说的,食用木涎花会抑制法术。而他自己在离开村子后停用木涎花,全身经脉开始通透,法力渐增。纷飞落地的木涎花絮,随着风贴地打旋,他随手伸进那旋飞的气流,捞了一把木涎花放到嘴里。果然立刻就感到全身疲软,他法术承载的千万力气忽然都憋到肚脐周围,把肚子塞得满满得,却使不出来,就是有屁放不出的感觉。这种讨人厌的感觉居然伴随了他五十年都没被察觉,要不是停食木涎花一段时间,他估计被屁憋死了也不会觉得异常。
乔叶翕有洁癖,一旦他认定那是不好的东西,就会想尽办法除掉。所以他再也不吃木涎花了。他把飘落到自己身上的花絮统统拍掉,在路边的水管旁捧了一洼水,塞到嘴里使劲翻滚然后“呸”一口吐掉。把残留在嘴里的木涎花统统漱掉之后,他内心的毛糙才安稳下去。他穿过小路,走进了村长的房屋,在里面仔细翻查。特别是蒋华的房间,从床头的灯柜到床脚的箱子,再到叠放整齐的棉被,他都没有放过。但唯一的发现,只是一大把灵壑豆,蒋华用香囊装着,放置在自己梳妆盒的最底层。
接着他又在村里转了好几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失落的情绪渐渐占领他。他真是怀念这个村子,怀念它还是活着的时候。他虽然是个孤僻的人,但他不是不喜欢热闹。他不把自己投入到热闹中,但喜欢远远的欣赏它。他喜欢有嬉笑的声音和温柔的眼神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回荡。但是现在棉絮村什么都没有了。直觉告诉他,那些纯朴的村民没有对他撒过谎,他们只不过是无辜的陪葬者。他在村里晃荡,不知不觉就来到村外的夜喜师尊像下,那是五十年前,他被村民们发现的地方。
其实乔叶翕为了查探自己的身世,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都没有什么发现。可他之前没有去过狐林,这次他从狐林回来,结果就不一样了。
如果仔细观看那年代久远的塑像,一定会感叹那些经年不衰的彩色染料,颜色并不鲜亮,但能明确展露出色度的层次,每一个笔触下面都隐藏着许多的花瓣;还有它精巧细致的雕刻,即使是最细微的线条都有圆润的转角,每一道刻纹都粗细不同,似乎是运用了上百种刻刀的变幻。这尊夜喜神像是在坚硬的岩壁上凿刻而成,它低调的藏匿在树荫之下。若不是村里人本来就知道它的存在,很难被人发现。记得四十多年前,有民俗学家发现过它,兴奋的带来一帮人要研究考证,结果被村民们用菜刀铁锅给轰走了。
乔叶翕虽然是在夜喜像下被找到的,村民们也非给他扣上一个夜喜所赐的帽子。可他本人却并不认为自己跟这个古老的神像有什么关系。他查过,夜喜神不过是个小范围的传说,仅在这片地区有所流传,甚至连文字记载都只有那么几十个字。据说在干旱贫瘠的时代,夜喜神就会派神侍者远道而来,他们掌管不了天灾,但可以赐予女性青春活力,在缺衣少食的天灾期,人们仍可向夜喜神求得多子多孙,保障生生不息的延续。
不过是个不靠谱的传说,就像那些民间流传的成千上万个不知来历的传说。也许就只是一个老人闲来无聊,编就了哄孩子睡觉的故事,就被传成了严肃的信仰。乔叶翕过去就是这么认为的。
可当他再次站在这尊夜喜神像面前时,他却再也不敢说自己和他无关了,但他感觉这关联比那些荒诞的传说还荒诞,比不解之迷还不解。
顺着夜喜神圆润的发髻往上,可以看见他头戴一顶花哨的彩帽。那些细小的图案,原本在乔叶翕眼里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后来他在琉璃的宴席上,见识了华姆所编制的五彩神鸟图腾引幡,他便隐隐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么熟悉。现在他终于清楚过来,不是正在眼前吗?这个看了许多遍却从未留意过的夜喜帽冠。那帽冠正中画着一根带着火焰的圆柱,右边紧挨着蓝白冰凌状石块,左边又紧邻着琉璃族的神鸟图腾,周围还有大小数十个形色各异的图案,莲花、猿首、星辰等。
乔叶翕脑袋里突然冒出三个字:“忘界人!”。这夜喜神一定跟忘界脱不了干系,他不是什么神,他一定是个忘界人,不然琉璃的图腾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帽冠上。
如果光是个忘界人,不一定和乔叶翕有关系,忘界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跟他有纠葛。可是再往下看呢,乔叶翕发现那夜喜神像的耳垂上,竟然画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焰纹,跟陈予玲耳垂背后那个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叶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望着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村庄,地下地上都是不可能是巧合的巧合。诡异的的气息在这个空荡荡的村子里弥漫着,逼近他的身体,让他本就孤独的心更像被掏空了一样。“竟然被关在这无形的牢笼里50年而不知!”浓重的受害者心理在他胸中升起:“到底是谁害我失忆,夺我自由,残杀村民?是那地下的恶魔还是岩石上的神?而陈予玲,难道她是其中一拨?”乔叶翕真想立马掐住陈予玲的脖子,问个究竟。
但他立刻闭上眼睛,放缓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逼自己回到自己那个小木屋里,他几乎不吃不喝想了十天,把自己瘦的更像骷髅了,才慢慢冷静下来。过去的细节在他脑中反复闪现印证。从陈予玲摔下山崖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村子出事他们赶往狐林,陈予玲也是在无知中摸索。如果说她真的隐瞒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那她最有可能连她自己也一起骗了吧。
这期间乔叶翕没有注意到,流沙族的人正带着一群乱七八糟的小族首领甚至那些无族和散族人在村子里晃悠,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乔叶翕的小木屋。
这片被木涎花所层层覆盖的区域,绵延着生生野草,环抱着起伏绿峦,不易被人发现。对于忘界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那群人一路上赞不绝口也口无遮拦,他们叽叽喳喳,勾肩搭背,走路甩腿扭臀,比起琉璃那种言行优雅如雁鹅的正统望族来,他们简直就是在泥土里欢乐打滚的屎壳郎。
等他们都快走到门口了,乔叶翕才注意到那吵嚷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从椅子上起来,打开门。他站到清凉的露台上,一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他们。
那群人看见小屋门开了,有气质非凡的帅哥走了出来,就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小跑过来。他们跑到门口反而住了嘴,只是冲乔叶翕点头傻笑,然后绕着他的小屋来回查看一番。转了两三圈他们又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
“嗯,就是这个深蓝色的屋顶。”
“方位也差不多吧?”
“木屋木屋,有大露台的木屋。”
“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停了停了,就是这里!”其中身穿黄色纱衣的人衣,语气严肃起来,开始喝止大家:“都别出声了,让我来问问。”
他立刻转脸朝向乔叶翕,刚刚严肃的脸上马上挤出了笑脸。
“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我是。”乔叶翕简单答道。
那黄色纱衣的人有点掩不住的欢喜,继续问:“您是叫乔叶翕吗?”
“我是。”乔叶翕又简单答道。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仔细打量打量乔叶翕。忽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他们拍着手蹦跳起来。那个黄色纱衣人又赶紧吆喝起来:“快行礼,行礼,行礼啦!”于是他们慌慌张张的单膝跪了下来,左手高举握拳,翘起拇指顶于眉间。在忘界中,这就是支持者对拥护者,服从者对号令者的至上礼节。他们口中齐刷刷念道:“气纳山海法一叶!参见大法师。”
虽然不动声色,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包围,乔叶翕心里其实惊了一跳。在狐林的那段日子里,对大法师和普多公主的故事点滴,他听说了不少,他对自己的身份也有深刻的怀疑和大胆的猜测。可是当这群人忽然跪下喊自己大法师,他还是有点惶恐。
乔叶翕像根木头杵在门口不作声,跪在他周围的人只好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那个黄色纱衣人猜测,这位失忆多年的大法师心中肯定犹疑,他笑着解释:“大法师,自己人。我是来自流沙族的缘耳,我们族长一脉与您关系一直很好。而这些人,”他又指了指周围那些笑嘻嘻的面孔:“这些也都是拥护你的族群和个人,一找到您的下落,我们就奔这里来了。”
“拥护我的人?”乔叶翕嘴里念着,心里也揣度着。这些不知来历的人都用至诚的目光看着自己,但他们凭什么认定?带着连串疑问,乔叶翕挪了挪脚,把门口的路让了出来:“来了都是客人,进屋说吧。”
那几十个人毫不客气的往屋里冲,一个挨一个挤进了乔叶翕的小屋,把小屋挤得满满当当,只在屋子中央给乔叶翕的椅子留了一个空位。乔叶翕走进去,缘耳就过来拉着他,把他安排到中央的椅子上坐好。然后缘耳又踢开那些人的脚,在屋子的角落里又搬了把凳子,坐到乔叶翕的旁边。
乔叶翕指了指身后的厨房:“那里有酒水和风干肉,你们可以......”
“好!”“不客气!”“我来拿!”不等乔叶翕说完,他们已经乱哄哄的在厨房里翻吃的。一边吃喝,一边七嘴八舌的讲起话来。
缘耳说:“我们流沙族名副其实如散沙,散布四方的族人何其之多。不过族长信号一发,众数聚集于狐林周边。苍蝇蚊子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为什么聚过去?”乔叶翕问。
“四族大战琉璃呀,哈,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流沙族当然要去打探。”
“你说巧不巧?”一个老爱接话的男人插进了谈话,他刚刚才介绍完自己,叫李天长,是个无族之人:“居然让他们逮住了琉璃族的仙贝,那可是人人想娶的朱女神躯呀!”乔叶翕看了看李天长,他明显腿儿短身长。乔叶翕心想他母亲也真会起名字,上为天,下为地,他上身长就巧借为天长,反倒让他的缺陷另有一番气度了。
“仙贝还是我亲自抓住的呢!她混在一堆普通小孩子里面,急匆匆往东边赶。可我一看就不对,她那气质,绝对不是一般角色。我们连同还抓住两个随行和一个普通少年。”缘耳越说越得意:“大法师,就是这位少年,认定你是祜叶行。我们根据他的线索,才找到你的。”
“是越好?”乔叶翕眼神忽然犀利起来:“那个少年,等同我的家人!”
“啊?”缘耳察觉到大法师不高兴了,立刻要收起那张笑烂的嘴:“那孩子,我们已经放了,放了。”
所以栗浦县没有派出救兵到狐林去,并不是因为华姆的父亲翻脸无情,毫不顾忌女儿的生死,而是因为搬救兵的仙贝根本就没有到达栗浦。她刚出狐林没多久就被流沙族的人盯上了。流沙族的人从来不觉得趁乱拣便宜有什么不妥,他们几乎就是靠趁乱拣便宜或趁火打劫或坑蒙拐骗的手段壮大起来的。琉璃危难的时候,他们看见仙贝,就像看见天上掉下的馅饼儿。仙贝随身携带着华姆写给她父亲的信,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流沙族人毫不犹豫的把这锅馅儿饼扛回了沙漠里的老窝。
越好和仙贝被押着一路往西,穿过大山小河,进入戈壁和沙漠,然后又往北折了一段路。在那沙漠的腹地里,仙贝看见上百顶黄色的帐篷用干草藤连接在一起。帐篷的颜色跟黄沙没有什么区别,乍眼看不出来,还以为那就是连丘沙山。但有微风的时候,帐篷顶金色材质的里料翻动,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上百顶帐篷的之间,树立着好几根粗壮的锥形圆柱,他们高低大小不同,最大的那个比火电站的烟囱还粗,比十几层的楼房还高。那是流沙族人用三角岩垒起来的岩井。清凉的井水从大地深处涌出,穿过黄沙喷向高空,然后从岩井里渗出来,顺着那些三角岩往下滴,形成线状的水流。苔藓躲在耐旱杂草的阴影里,一起沿着那些水流生长,把灰白底色岩井包裹的有些发绿。这就是流沙族的老巢,而这些高耸入云的岩井就是它的地标。
除了这个拥有上百顶帐篷的老巢,流沙族的人还骑着骆驼和骏马四处游荡,他们跨越广阔的地域,到处收集信息,打捞没落的法术和传闻的宝贝。有人称他们是沙漠的狂枭,更多人叫他们食遗的秃鹫。
由于流沙族人到处游走,还行为放浪,他们的血统很不纯正。混着各式各样的相貌,但反而是这样,流沙族里出了许多让人膛目结舌的俊男美女。他们的族长扬漫就是一个让人乍舌的美男子。他是个外貌迷人的男人,身材修长健美像猎豹,金麦色的皮肤闪耀像太阳,轮廓鲜明如连绵的高山。他还长了一对灰绿色的眼睛,就是高山间的幻色深潭,把他的面容带出浓厚的异域风情。
可惜这个美男子对仙贝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才不想娶什么朱女身躯,也不打算重启忘界,更不指望统领各大部族。他的目标就是让族人吃穿最好的,并能纵情一生。所以他已经想好了,准备把仙贝倒卖给需要的人,换个好价钱。
在扬漫的帐篷里,仙贝一行被优雅的礼仪善待。扬漫觉得,流沙族再怎么不入流,也算是沙漠里的主人,该有的风度要完备的展现出来才行,特别是面对这种来自旧望族的族脉。旧望族所奉守的古仪古风,虽在不少人眼里已不合时宜,却仍有它的庄重和神圣,扬漫不敢怠慢。
扬漫穿的是流沙族的隆重古服,其实就是一件半透明的黄条纹薄纱衣,铜色的宽腰带上挂满了各种艳丽的花朵和绿色的藤蔓。沙漠里没什么植物,因此花朵和绿藤成了装点流沙族人的宝贝,反而是那些金银器具,翡翠宝石不值几个钱。扬漫还提前为仙贝备齐了沙漠五乐,桌上放置好干果和奶品,简单但已经很尽心。
流沙族的五乐,并没有专门的演奏者,族中几乎人人都会两三样,他们谈笑快乐的时候,一定少不了器乐为伴。特别是流沙族的壶弦琴,被忘界人称为天弦。扬漫随便从男女老少中凑出几个技术好的,已经是如天籁。壶弦琴引领,悠扬清奇的乐声在帐子里旋绕,让仙贝和越好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亲爱的仙贝妹妹,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族人把你带到这里来,路途遥远,也只能这样简单的招待一下。”扬漫斜躺在菱格花纹的地毯上,朝仙贝举起一只银质的酒杯,微微侧头一饮而下。
仙贝恭恭敬敬含颚点头,双手摆成挺直的平板形,一手抚案一手端杯,拇指内扣。她小心谨慎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牢记作为族主之脉,在任何情况下都因保存应有的高贵和无畏。在这个陌生的族长面前,她对传统毕恭毕敬,礼仪做的滴水不漏,正是对所谓不入流之族的最大蔑视。
当仙贝仰头饮下杯中最后一滴酒,抬起扶案的手,用食指轻拭嘴角。扬漫禁不住笑起来:“哈哈哈,仙贝妹妹,果然是旧望族的淑女。不过我这里的壶弦乐,可比你那里的礼仪有趣多了,忘界之中,恐怕没有比流沙族更悠扬的乐调了。你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好好享受。”
仙贝惊讶的抬起头,为什么住不了几天?这个族长,大老远把自己抓来,难道不是冲着朱女身躯吗?她虽没有问出口,扬漫却从她眼中看出了疑问。
扬漫告诉她:“我们流沙族散居惯了,对那忘界归一的预言毫无兴趣。”
“多谢族长哥哥了!”仙贝有些喜出望外:“那您,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
扬漫又哈哈笑起来:“仙贝妹妹,我的族人废了力气抓住你,又辛辛苦苦大老远把你领回来。总不能让他们白干一场吧?我必须要犒劳犒劳他们,不然以后谁替我干活儿呢?这犒劳的奖赏,我总还是要在你身上赚回来,是吧?”
“你……什么意思?”仙贝忽然觉得自己太天真。
“你别着急,我不会亏待你。众多的求亲者中,只有出得起最高价值的人,才配得上你。既然出得起价,那必定是族旺人兴,你嫁过去不会吃亏。”扬漫嘴角上扬着,他看见仙贝已经满眼泪珠,还倔强的忍着,于是慢慢走过去,亲自给她倒上一杯酒:“好妹妹,嫁人是迟早的事,想想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仙贝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就像帐篷外那岩井上的细流。她没有悲怆自己的婚姻和未来,只是想到自己母族危难,否则何至于让这些鸡鸣狗盗任意宰割。
“好了好了,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们就改天再聊。哥哥给你准备了漂亮的帐篷,你先回去,让你那小伙伴陪陪你吧。”扬漫一招人,让人把仙贝给拖了出去。扔回到那个漂亮的帐篷里软禁起来。
流沙族内并没有严肃的男女之别,只要愿意,很多年轻男女都可以混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享美酒干果做快乐事,这就是被外族所谴责的荒淫迷乱。因此流沙族人毫无顾忌的把仙贝、越好和两个随从扔到了一个帐篷里。
看着哭泣的仙贝,越好很心痛。他与仙贝年纪相仿,亲眼看见至亲和全村父老被屠杀,那种孤独和无助,他最了解。每晚,仙贝都会坐在漆黑的帐内睡不着觉直至黎明。越好一定会起来陪她,握着她的手,直到她躺在自己腿上安稳的睡着。这种两小无猜,已经是两个年幼孤独的灵魂间唯一的慰籍了。
难以入眠的黑夜里,越好也在思考,有一天他悄悄问仙贝:“你说到底什么东西,才能打动扬漫,从他手里赎出你?”
“我也不知道,恐怕不是权力,流沙族不追逐权力,恐怕更不是正义,你看他们如此随意放纵。”
“那法术呢?”
“法术?”黑暗中仙贝握着越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进一步压低了声音:“流沙族最弱的就是法术,所以他们才四处探学他族,但是他们打捞来的都是残碎不全的法术。你有没有注意过,中央岩井的那一边,有个绣着艳红花边的帐篷?”
“那里住的是谁?”
“应该是祭司。我听说在流沙族,地位仅次于族长的就是他们的祭司。祭司拥有流沙族最集中的法术资源,掌握着那些探取而来的残碎。历代祭司都沉迷于奇怪的实验,企图通过研究别人的法术来提高本族的力量。”仙贝捏了捏越好的手,又说:“你又注意到那个帐篷周围,总有一些穿黑色衣服,裹着头巾的族人吗?偶尔他们露出面容,就像怪物一样吓人。他们应该就是祭司的死士。他们面毁身残,都是实验的牺牲品。祭司的人,为了提高本族的法术,甘愿成为实验的死士,你说他们对法术感不感兴趣?”
“那,他们对于永生大法有兴趣吗?”
“永生大法?那应该是感兴趣的。不过,流沙族的族脉,一直和祜叶行是很好的朋友,过去他们一定在他身上捞了不少信息。祜叶行消失了几十年了。”
越好眼睛里闪着光,在漆黑的夜里都忽然明亮起来。他握紧仙贝的手说:“仙贝,我这里有个天大的秘密。我准备豁出去试试,也许这个秘密足够分量来换你的自由。”
“什么秘密?”
“你们消失了几十年的大法师,我知道他是谁,在哪里。”
第二天天刚亮,越好就要求见扬漫。他被带到扬漫的帐篷里,回忆起自己拿起短匕,杀死蒋华的情景。
那时他忍不住好奇,去了关押蒋华的小屋,他也想要答案,他也想为父母和乡亲们报仇。谁知道疯癫的蒋华抓住他瘦弱的胳膊,歇斯底里的大喊:“他是恶魔!他是恶魔!”蒋华一股脑儿把乔叶翕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越说越激动。她用手掐住越好的脖子喊:“你的父母是傻瓜,村民们都是傻瓜,他们活该为乔叶翕那个恶魔殉葬!”蒋华把越好掐得无法逃脱。看着她那双狰狞恐怖的眼睛,听着她对自己父母和村民的咒骂,越好鬼使神差的掏出了木匕首,一刀一刀插到她的身上。越好嘴里叫喊着:“是你害死了乡亲们,是你!是你!”,脑子里却越来越糊涂……
他站在扬漫帐中讲起这段,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当时就扔掉了那把木匕首,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看到或回忆起任何血腥的场面。
扬漫琢磨起来,心里有掩不住的喜悦,没想到误抓了仙贝和越好,还意外得到祜叶行的下落。等他又喝下一杯晨酒,慢慢缓过神来,见仙贝和越好仍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满眼期待。这两个小孩,想用这条未被证实的消息来换仙贝的自由。扬漫咬着嘴唇低下头,用那双深邃的灰绿色大眼睛回视他俩,那是一副皱着眉头却强忍愉悦的表情:“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可以换你的自由!”
当仙贝和越好握紧双手,露出胜利的笑容时,扬漫慢慢举起右手,那纤长的手指坚定的指向了越好。
越好脸色陡转:“我?那仙贝呢?”
扬漫泼皮无赖的摇摇头:“不好意思,仙贝可比这个消息值钱多了。再说,你这消息也不知道真假。”
这就是交易,现在人在扬漫手上,他想怎么开价就怎么开价。
越好咆哮着被拖出了扬漫的帐篷。扬漫端个酒杯,用另一只食指撩起帐帘,笑嘻嘻的朝越好喊:“小伙子呀,你可知道未入界者,见术杀之?我肯饶你性命,你应该感激了。嘿呀~”
越好被远远丢到了沙漠的边缘。
接着,扬漫为了确认乔叶翕的事情,很快联系上了余连沙。余连沙近水楼台,每天吃着木涎花抑制法术,待在陈予玲身边演着完美的卧底戏。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复杂的心态,作为流沙族人,他不得不持续向扬漫提供必要的信息。当他的信息和越好的信息完美的结合并互补在一起,扬漫撇开祭司,高兴的拍了拍案几,懒洋洋的说:“嗯哼,去吧缘耳,召集起大法师的拥护者!他在那个叫棉絮村的,鬼知道什么地方。”然后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地图,那是他根据越好的描述,用他珍贵的孔雀毛笔精心勾画出来的。
现在围绕在乔叶翕身边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和势力,但都是角落中的无名之辈。秉持正行忘界宗旨的大法师角色,从祜叶行修炼成不死之身那刻起就再也没有换过他人。期间他确实残杀无辜,也不乏坚守正义。他树立起不少死敌也交了不少朋友。渐渐的,新旧望族都将他视为古怪的恶魔,却忌惮他的身份和法术,奉为上宾又敬而远之。然而那些受过他恩惠的无名之辈,是真正怀着对大法师的感恩和敬仰之心。他的名声在为数庞大的小人物间反而是神圣的。他们愿意追随他,求法于他。在他的名声和法力之下,不仅会得到庇护,甚至有机会学到上乘的法术。流沙族这种不入流的部族,在这类人群里已经算是最有威望的。他们世代族长都与这个大法师交情甚深。
对于乔叶翕的身份,直至他们找到陈予玲,亲眼见到她点头的那一刻,众人才感到尘埃落定,包括乔叶翕本人。他得到了自己是谁,这个最基本的答案,然而看到陈予玲迷茫的眼睛,他知道对于其他,她也一无所知。但他了解到流沙族拥有庞大的信息网络,加上周围这些看起来真诚忠心的拥护者,乔叶翕觉得唯有利用他们来寻找答案了。
第二十二章 大法师的拥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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