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雪梅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面对自己的孩子，她却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抱走了，她再一次陷入绝望的境地。

阿香无法再去做小买卖，只好每天都陪在雪梅身边。

陈亮来了，他说：“她和你非亲非故的，你要管她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阿香说，“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我不单单是可怜她，有很多说不上来的东西一直困扰着我，我想，我是在寻找一种解脱吧？或者，是我们这些外乡人

的一种同病相怜。谁知道呢！”

“你说的我听不懂，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让她家人把她接回去吧。”

阿香也在犹豫，是否该通知雪梅的父母。虽然她见过他们，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呢？

雪梅时而昏昏沉沉睡觉，时而坐在窗前发呆，要不就是翻出曾经亲手缝制的婴儿衣服，不出声地流泪。别人说什么她似乎也没有听到。

阿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候，雪梅的妹妹雪莲突然来了。

去年年底，她得知了姐姐的遭遇。这个打击对她太大了，她不敢相信，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会成了这个样子，命运总是不眷顾善良的人，也就是从雪梅姐妹俩那里，阿香看到了许多世事的艰难和人情的冷漠，她一点点变得心肠硬了起来。这个世界，你软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雪莲和她的姐姐有很多不同，阿香看到她，竟然有种天然相识的感觉，好像她应该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雪莲听阿香讲述了雪梅在医院里遇到许志超的经过，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哭着劝慰姐姐，一边咒骂许志超禽兽不如。

“阿香姐，去年你对我说要忍耐，可是我姐姐都成了这个样子了，我们要忍到什么时候？难道我正正当当去告他也不行吗？我现在不求什么了，我只求能把孩子要回来，我要我姐正正常常像个人一样活着。”

阿香不知道该如何说，但是她不止一次详细分析过，不管经公还是经私，她们的力量太薄弱了，告他，如果没有百分百把握，最后陷入这个官司泥潭的只能是自己。

“雪莲，我们不能急在这一时，你想，我们告他什么呢？证据呢？”

“证据？孩子就是证据啊！可以做亲子鉴定呢！”

“可是，”阿香轻声说，“他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手眼通天，我咨询过律师，像我们现在这情况，胜算的几率微乎其微。”

雪莲的脸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那么，坏人就这样逍遥自在，我姐难道就没人管了吗？”

阿香再次无话可说。

“好，等我毕业了，我也来这座城市，我和我姐姐就在这里扎根，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笑到最后。”雪莲眼里闪着泪光，面庞现出决绝的神色。

在雪梅稍稍好一点的时候，雪莲带着她离开这里回老家去了。不知道回去以后她家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地震，但是她也只能先回去一段时间了。她们走后，阿香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无比沉重，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之后，雪梅在家里住了有近一年时间。雪莲从学校给阿香打过两个长途，告诉她雪梅回去后病情严重了一段时间，好在那时候她放假，有她照顾，还坚持把雪梅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了一个月。她说，过了春天姐姐的病逐渐好转了。虽然她的后妈对雪梅十分不好，没想到她的那个后哥哥娶的媳妇倒是个好人，她平时总是接济雪梅，否则，雪梅在家里不知道要受什么煎熬呢！

后来雪梅再来的时候，周晓南已经住在这里了。而雪梅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提孩子的事，反而总喜欢盯着男人看，这倒让人更加担忧，怕她完全神经错乱。

不提雪梅，自从有了陈亮，阿香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她和陈亮的感情越来越深。她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结婚了？他提出让陈亮和自己回一趟老家，没想到他断然拒绝了。

这让阿香十分意外，他似乎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阿香心里不由一寒。

“为什么？”阿香问。

“不为什么。”陈亮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皱着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我怎么一说让你和我去见我妈你就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别说这个了，烦。”他站起来扑通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两人再也没有谈这个话题，陈亮依旧对阿香好，可阿香心里却有了疙瘩。

陈亮虽然整天吊儿郎当，可是对阿香是付出了真心的。时间久了，阿香也认识了他的那帮哥们。有一次和他们在外面吃烧烤，两大筐啤酒灌下去，卷毛嘻嘻哈哈对她说：“嫂子，你对亮哥管的可真严啊！”

阿香笑着说：“我是不管他的，不信你问他。”

“我问他做什么？现在我们的活动他基本不参加，天天就是泡在嫂子那里，以前可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样过呢！嫂子还是你厉害。”卷毛嘿嘿干笑着说。

阿香随手扇了他长长的卷毛一下，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喝你的酒吧。”

除了他不愿一起回老家，阿香真的挺幸福的，不用卷毛他们说，她能够感觉的出来，陈亮对自己是动了真心了。所以她才一遍遍暗示他结婚的事，要结婚那也得让父母过过眼吧。不仅女方这边，就是他的老爸，不管怎样也是他爸，阿香也会和他去见一见的。

有一天晚上阿香住在陈亮的小平房没有回公寓。陈亮靠在床头搂着她看电视剧，一边看一边打哈欠。

阿香给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然后轻声问道：“亮哥，有个事和你说。”

他警惕地瞅了阿香一眼说：“有屁就放。”

阿香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亮哥，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啊？比如，我们结了婚，干点什么呢？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吧？说实话，我现在天天担心死了，你难道要打打杀杀到老啊！趁着年轻，我们找点正经职业，我们不混了，好不好？”

陈亮往上蹭了蹭身体，仰头看着天花板，点着一根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过了半天他才说到：“我漂惯了，要让我一下子平稳下来还真不习惯。不过你以为我真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啊！唉！为了你也不能啊！我答应你，不过我还得再跟大哥干一段时间，最起码要到明年，现在大哥有些困难，也正需要人手，我现在退出也太不仗义了。”

他接着说道：“阿香，其实我不是不想见你妈，可是你想，我这样子怎么去见她？她能同意你嫁给个混混吗？反正，要回去也得整出个模样再回。”

“哼，我就知道你这么想的。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啊？”阿香笑了起来。

陈亮突然很正经地看着阿香，他很少有这样正正经经的时候，弄得阿香不由一愣。

他一字一顿地说：“阿香，等着我，不会太久，我一定给你活出个人样来，这辈子，我都不会让我的女人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