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妓院出生的男孩,能长成韦小宝这样,就算是成材,所以成了金庸小说人物中最大的幸运。艳红知道自己的儿子留不住,打扮成女孩儿,也只能瞒几年。所以她求了戏班的班主,收下自己的儿子。戏班练功虽苦,可也是一条正经出路。
因为儿子的六指被戏班拒收后,艳红毫不犹豫剁了小豆子的手指头,他第一次被阉割便从母亲开始。他是个硬气的孩子,被嘲笑从窑子里出来,便把母亲留下的大衣给烧了。那个时候,这样的毛呢大衣是很值钱的压箱底物件。
小赖子的习惯用反向形成做防御,大家伙聊起什么好吃,他故意说其他的东西不如冰糖葫芦好吃,来掩饰其实他并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的自卑。听到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他带着小豆子逃跑了,因为去戏班学戏的孩子都是被家人签了卖身契的,轻易不能自己出门。
也是这次逃跑让小豆子见识了名角的气度,一票人前呼后拥的围着,十二分的尊崇。小豆子在窑子里见到的是母亲被反复践踏的自尊,自己还需要男扮女装的活着。如果他今天逃出戏班了,也不过是个要饭的小叫花子。尊严,一辈子都挣不出来。
所以他又回到戏班,小赖子固然说自己是绝不怕挨打的,只不过替他担心,其实内心怕的要死。板子还只招呼到小豆子屁股上,尚未轮到他,已经吓坏了。吃下所有的冰糖葫芦,他就悬梁自尽了。
由于长的周正,一戏班其他孩子都学着演楚霸王,只有小豆子学习旦角。师傅怎么打,他都强调自己是男儿郎,拒绝接受强加给他的女性身份。师兄小石头对他最好,是他被母亲扔下后,唯一的情感羁绊。可是当小石头将烟袋杆子塞进他嘴里惩罚他说错戏词的那一刻,小豆子屈服了。
这是他第二次被阉割。两次都由不得他做主,小豆子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唯有向命运低头,做一个女娇娥。
在他悲苦乏味的童年里,只有两件事可以寄托情感。一是戏剧,他是真的爱唱戏,爱各种华美的头面首饰和服装。二是和师哥小石头的感情,帮助他熬过学戏的辛苦和一顿顿的打。
这都不是最苦的。
作为一个男儿郎要唱旦角,学习慢慢让自己习惯各种娇柔的女性神态和动作,这不算什么。唱戏的时候常常被观众当做女性来把玩,调戏,都需要去习惯。为了能让戏班在京城站稳脚跟,旦角和窑子里的姑娘有时也没什么大区别,出卖色相伺候老太监,是这行被大家熟知的潜规则。
班主当然知道张老太监派了个人过来把小豆子背走是去做什么,就算十几岁的小豆子和小石头,也都隐约明白。莫要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世道又何尝对他们有情有义过呢?
从张大太监的卧室出来,小豆子执意要抱走被扔在井台上的弃婴,也是对自身的怜悯。因为活的太不容易了,才更懂得人世间的苦。
他们在张大太监家里曾经看到过一把剑,小石头开玩笑说,楚霸王若是用此剑斩杀了刘邦,必然得到天下,那虞姬就该成为正宫娘娘了。小豆子羡慕的不是成为正宫娘娘,而是剑所象征的男子气概,一种男性的能力。
辛亥革命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京城的名角,有了正儿八经的戏名:程蝶衣和段小楼。那段日子应该是程蝶衣最幸福的时候,和师哥一起登台唱戏,一起沉迷于观众的喝彩。
段小楼是个倔脾气,他不喜欢袁四爷捧他们的场,始终不给他面子。然而袁四爷是个懂戏的,也并不认真和他计较。同时他还喜欢逛窑子,钱来的容易了总要撒出去一些,表示自己也是个爷们了。
段小楼说程蝶衣入戏太深,其实自己比他更深,象个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抖擞着自己的鸡冠。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是西楚霸王。逛窑子,指定要最红的头牌,也是被戏子的身份憋屈坏了,一朝成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个人物。所以菊仙被欺凌要跳楼,他奋不顾身扑过去接着,并不是因为爱情,是入了楚霸王的迷局。
菊仙当了真,以为能这样救自己的人,是真好汉,是一辈子的依靠。她也是倔强的很,执意要嫁段小楼。
段小楼当然没有话说,一百二十万分的同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一个青楼的头牌姑娘愿意为他从良,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所以当下就拍板订了亲事。这对他不过是一种游戏,恐怕还没想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眼前的这个姑娘又是什么脾性。他更顾不上师弟的愤怒和伤心,搂着菊仙就走了。
程蝶衣求了袁四爷,拿到当年张大太监府里的那把宝剑,新婚之夜送给了段小楼。楚霸王有了宝剑,就能成就霸业。就算被袁四爷猥亵,只要师哥欢喜,程蝶衣就愿意做。只是这回正宫娘娘,又该轮到谁了呢?
日本人来了。
段小楼的脾气自然不管不顾的,得罪了日本人,菊仙和程蝶衣都急的不行。这两个人看彼此不顺眼,这一次也一样各自赌气,但还是救了段小楼。城墙根子底下的那一巴掌,让程蝶衣心碎,更是让菊仙吃惊。从那时起,她开始真正认识段小楼和程蝶衣了吧。
段下楼依旧搂着菊仙离开了,张皇失措的程蝶衣还不如虞姬,至少能死在项羽的怀中。即便他要自刎,也没人愿意抱着他的尸首哀泣。程蝶衣如同被风刮下了的败叶,落入泥土,消无声息。
一个人的孤独不算什么。曾经两个人相依相惜,如今却只剩自己,那种孤独才会要人的性命。
程蝶衣不死,也是因为死和活没什么区别,何必去费那力气。菊仙来照顾他,把他当孩子一样的待,知道他对段小楼和自己一样,都是掏心掏肺的。
日本人走了,国民党又来了。段小楼的脾气依旧不改,害得菊仙流产。一次次的经历让段小楼终于认清了自己,他不过是条虫,最多是个莽夫,哪里有楚霸王的胸襟和气度。无论程蝶衣还是菊仙,他都承担不起他们的感情。对京戏,也没有师弟那么热爱,于他就是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师傅去了,留下一众师兄弟都散了,只有当年被程蝶衣抱回来的孩子小四还不肯走,程蝶衣便留他下来跟着自己学戏。全国解放了,在一片打倒声中小四觉得等到了自己出头的好时代。青春期的孩子眼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来打破。叛逆是这个年岁孩子的主旋律,他们依靠打破旧有的规则和习俗,来寻找自我。
可是如果这种打破的冲动背后有时代的推动,就变成了摧毁一切的狂暴力量,连带小四一起卷了进去。
在一片打倒声中,段小楼彻底沦为一个蝼蚁,保命是第一位的。他被别人出卖,也出卖自己的师弟和妻子。那把程蝶衣千辛万苦要过来的剑也烧了,象征着他心目中的男性,彻底消散。菊仙还不死心,要去抢那把剑,又有什么用。所以最后她也只能自杀,好象当年城墙根底下的程蝶衣,好象掉落下来枯叶,已经不被所爱的人珍视了。
不疯魔不成活,能疯魔的过上一生,未尝不可。可若是痴心错付了,就是献上了性命,也是枉然。程蝶衣如是,菊仙如是,都被段小楼扮演的霸王耽误了。
楚霸王和虞姬之间的感情,是否真如戏里演的那么凄婉动人,谁又真的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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