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最后一串气球粘在客厅墙上时，指尖沾了点银灰色的亮片。她后退两步打量，米白色的墙面上，“新婚快乐”四个字被粉白气球裹着，旁边缀着的小灯串绕了两圈，通电后该是暖融融的微黄的光。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酒店经理发来的菜单确认表，她逐条核对——妹妹苏晓爱吃的糖醋排骨要做不辣版，男方家那边提的清蒸石斑得选鲜活的，最后还特意加了一道莲子百合甜汤，图个“百年好合”的彩头。
苏晚笑着回复“没问题”，指尖划过屏幕上“苏晓婚礼”的备注，心里松了口气。从半个月前订酒店、发请柬，到前几天陪苏晓试婚纱、帮着妈妈收拾新房，她几乎推了一半的工作，连自己刚谈下来的合作项目，都特意跟客户约了妹妹婚后再细谈。
有人敲门，是快递员送她新买的旗袍。墨青色的缎面，领口绣着细碎的玉兰花，是她挑了好几天才选定的——作为姐姐，婚礼上总不能穿得太随意。她拆开包装试穿，对着镜子调整领口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陌生号码，接通后却传来闺蜜林薇带着哭腔的声音：“苏晚，你现在方便吗？苏晓她……她出事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了？是不是婚纱不合身？还是男方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她一边问，一边扣盘扣，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不是……是婚期，婚期要黄了。”林薇的声音断断续续，“刚才苏晓哭着给我打电话，说陈阳不愿意结婚了，就因为彩礼的事，吵得不可开交，陈阳直接说‘这婚不结了’……”
“彩礼？”苏晚愣住了。彩礼是半个月前订婚时就谈好的，陈阳给了十万，当时说好其中五万留给苏晓妈妈养老，剩下的五万苏晓自己带过去，作为小家庭的启动资金。当时陈阳一口答应，还笑着说“阿姨拉扯苏晓不容易，这五万是应该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我也不知道，苏晓说陈阳昨天突然找她，说最近要换车，手里的钱不够，让她把十万彩礼都带过去，一分都不能留给阿姨。苏晓不同意，说妈身体不好，留五万应急，结果陈阳就急了，说苏晓‘胳膊肘往外拐’，还说‘你现在跟我结婚，以后就是我家的人，凭什么把钱给外人’……”林薇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苏晓跟他吵了一晚上，今天早上陈阳直接发消息说不结婚了，还说订酒店的钱他只出一半，剩下的让你们自己承担。”
苏晚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想起半个月前订婚宴上，陈阳穿着笔挺的西装，端着酒杯跟她敬酒，说“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苏晓，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那时候的陈阳，眼神里满是真诚，说起自己这三年的变化，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多亏了苏晓，那时候我还是个在工地搬砖的，她不嫌弃我穷，陪着我一起熬，现在我能月入两万多，能在城里站稳脚跟，全是她的功劳。”
可才过了多久，他就忘了当初的话。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苏晓现在在哪？我去找她。”
“她在她家楼下的咖啡馆，不敢回家，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生气……”林薇顿了顿，又补充道，“苏晓说，这半年来，陈阳就变了好多，以前不管多晚下班，都会给她带一碗她爱吃的麻辣烫，现在却经常说‘跟客户吃饭’，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以前苏晓跟他说工作上的烦心事，他会耐心听，还会帮着想办法，现在却总说‘你那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有时候苏晓想跟他聊聊未来，他要么敷衍，要么就说‘你别想这些没用的，好好在家待着就行’……”
苏晚挂了电话，脱下旗袍，随手搭在沙发上，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路上堵车，她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车流，想起苏晓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父母刚离婚，苏晓才六岁，抱着她的腿哭着说“姐姐，我不想跟妈妈走，我想跟你和爸爸在一起”。最后还是妈妈红着眼眶把苏晓抱走，说“妈妈这边离学校近，等你长大了，想姐姐了，就去看她”。
后来姐妹俩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苏晓跟着妈妈在老城区生活，她跟着爸爸在郊区打拼。爸爸身体不好，没什么赚钱能力，家里的开销几乎全靠苏晚。她从大学毕业就进了销售行业，每天跑客户、谈合作，加班到凌晨是常事，有时候累得坐在地铁上都能睡着。
苏晓毕业后，找了个清闲的文员工作，每个月工资三千多，却总觉得“够用就好”。苏晚劝过她，让她多学点东西，考个证，以后找个更好的工作，苏晓却总说“我又不想赚大钱，安安稳稳的就好”。后来苏晓认识了陈阳，那时候陈阳还在工地做施工员，住的是月租八百的城中村，苏晓却觉得他“踏实、对自己好”，不顾妈妈的反对，非要跟他在一起。
这三年里，苏晓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陈阳身上。陈阳想考证，苏晓每天晚上陪他复习到深夜；陈阳想换工作，苏晓拿出自己攒的积蓄给他报培训班；陈阳加班晚了，苏晓不管多冷的天，都会给他送夜宵。苏晚见过苏晓为了陈阳，省吃俭用买他喜欢的球鞋，自己却连一件超过两百块的衣服都舍不得买。
可陈阳呢？一旦赚了钱，有了体面的工作，就忘了当初那个陪着他吃苦的女孩。
到了咖啡馆，苏晚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苏晓。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卫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桌上还放着几张被揉皱的纸巾。
苏晚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没说话，只是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
苏晓抬起头，看到苏晚，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姐……我对不起你，让你白忙了这么久，酒店的钱、请柬的钱，还有你买的旗袍……”
“钱的事以后再说。”苏晚打断她，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心疼，“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阳除了要彩礼，还说什么了？”
苏晓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慢慢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陈阳的变化，从半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他换了份新工作，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月薪从五千涨到了两万多，身边的同事要么是名牌大学毕业，要么是有房有车的“中产”。从那以后，陈阳就很少跟苏晓聊起工作上的事，有时候苏晓问他“今天上班累不累”，他都会皱着眉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上个月，陈阳带苏晓去参加公司的团建，回来后就跟苏晓说“以后少穿那些便宜的衣服，跟我出去丢人”。苏晓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忍了，特意用自己攒的钱买了几件贵点的衣服。可没过多久，陈阳又说“你看看我同事的女朋友，要么是做设计的，要么是做老师的，你一个文员，每个月就赚那点钱，以后怎么跟我一起养家”。
苏晓那时候就觉得委屈，却还是安慰自己“陈阳只是压力大，等结婚了就好了”。直到昨天，陈阳突然跟她提彩礼的事，说要把十万彩礼都要回去换车，苏晓不同意，两人吵了起来，陈阳才说出了心里话。
“他说，我跟他现在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苏晓的声音带着绝望，“他说，以前跟我在一起，是因为那时候他没本事，只能找我这样的。现在他月入两万多，能找到更好的，没必要跟我耗着。还说，我留五万给妈，就是想‘占他的便宜’，说我‘目光短浅，只会想着自己家’……”
苏晚听到这里，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她拿起手机，想给陈阳打个电话，却被苏晓拦住了。“姐，别打了，没用的。”苏晓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昨天已经把我拉黑了，微信、电话都拉黑了，连订婚戒指都让他妈妈送回来了……”
苏晚看着苏晓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她伸手拍了拍苏晓的肩膀，轻声说：“没事，不结就不结了。这种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人，就算结婚了，以后也不会对你好。现在看清他的嘴脸，总比以后后悔强。”
“可是……酒店已经订好了，请柬也发出去了，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要结婚了，现在突然不结了，别人会怎么说我？怎么说我妈？”苏晓哽咽着，“还有你，你推了那么多工作，帮我准备了这么久，我却……”
“别人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开心。”苏晚打断她，语气坚定，“酒店的钱我已经付了定金，就算退不了，也没关系，就当是买个教训。请柬发出去了也没事，我明天就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说婚期推迟，至于原因，不用跟他们多说，懂的人自然懂。”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妈那边，我一会儿就过去跟她说，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苏晓看着苏晚，眼眶通红。这半年来，她一门心思扑在陈阳身上，苏晚给她打电话，她要么说“我跟陈阳在一起呢，没时间”，要么就敷衍几句就挂了；苏晚想约她出来吃饭，她总说“陈阳周末要加班，我得在家给他做饭”；甚至上个月苏晚生日，她都忘了，还是苏晚主动给她发消息，她才匆匆说了句“生日快乐”。
可现在，在她最无助、最狼狈的时候，却是她一直忽略的姐姐，站出来帮她扛下了所有。
“姐，对不起。”苏晓抱住苏晚，眼泪浸湿了她的外套，“以前我总觉得，陈阳会陪我一辈子，所以把你和妈妈都放在了后面，我以为爱情比什么都重要，可到最后，还是亲情最靠谱……”
苏晚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傻丫头，一家人，说什么对不起。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别再犯傻了就行。”
那天晚上，苏晚陪着苏晓回了家。苏晓妈妈听到婚期黄了的消息，当场就哭了，嘴里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没看清那个小子的真面目”。苏晚一边安慰她，一边帮着收拾客厅里的婚礼装饰，那些粉色的气球、红色的喜字，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收拾完已经快十一点了，苏晚准备回家，苏晓送她到楼下。路灯下，苏晓看着苏晚的背影，突然说：“姐，以后我会好好工作，好好照顾妈妈，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苏晚转过身，笑了笑：“好，姐相信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记得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回到家，苏晚看着沙发上那件墨青色的旗袍，随手叠好放进衣柜。她没有觉得可惜，也没有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庆幸——庆幸苏晓在结婚前看清了陈阳的真面目，庆幸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能陪在她身边。
第二天一早，苏晚就给酒店经理打电话，说明婚期推迟的情况，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定金，但她并不在意。接着，她又挨个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语气平静地解释“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婚期暂时推迟，具体时间以后再通知”，大多数人都表示理解，只有少数人追问原因，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双方还需要再磨合磨合”。
忙完这些，苏晚接到了公司同事的电话，说之前谈的合作项目，客户那边催着要方案。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心里却格外踏实。
她知道，生活不会一帆风顺，总会有意外和挫折，但只要身边有亲人在，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像苏晓，虽然经历了一场失败的爱情，但她还有妈妈，还有自己，以后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周后，苏晓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虽然月薪比以前高不了多少，但她却格外认真，每天下班都会主动给苏晚打电话，跟她分享工作上的趣事；苏晓妈妈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偶尔还会给苏晚做她爱吃的红烧肉，让苏晓送过去。
苏晚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她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爱情是锦上添花，而亲情是雪中送炭。”是啊，爱情或许会让你心动，会让你觉得幸福，但只有亲情，才会在你落魄、无助的时候，不离不弃，陪你走过最艰难的时光。
那天晚上，苏晚收到了苏晓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苏晓穿着职业装，站在公司楼下，笑容灿烂。配文是：“姐，谢谢你，有你在，真好。”
苏晚笑着回复：“傻丫头，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一起加油。”
窗外的夜色渐浓，城市的灯光璀璨夺目。苏晚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心里满是平静和温暖。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姐妹同心，亲情不散，就一定能迎来属于她们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