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个来日方长,成了乍然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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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给父亲打电话,他正在泡脚。我心里纳闷,买了多年的泡脚盆,他一直没用,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用了?

父亲说一个亲戚去世了,脑溢血,早上发病,中午在医院离世了。那位亲戚正值壮年,活蹦乱跳,说没就没了。

我对父亲说,看看周围的人,你应该明白,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好身体,你身体好了,自己好,儿女也好。所以,你赶紧把家里的地,扩给别人。你平日教书,我哥嫂不在家,你还要照看两个孩子。多花点时间,养好身体,比啥都强。

父亲也深以为然。若搁五年前,我未必会跟父亲念叨这些,他也未必愿意听。可人的成长,也许只在一刹那间。

年少时,失恋了,赌气要从十八楼上,跳下去。虽只说说,但骨子里,从未真正地敬畏生命。以为拥有的,一直存在,永远不会消失。除非自己放弃生命,否则没什么,能够让我们失去生命。

后来,我才明白,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那些我们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人与事,终将离我们远去。人的一生,前半生得到,后半生失去,谁都逃不离。

一三年秋天,我离职,怀上二宝,全职带娃。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好不热闹。刚过完冬至,天已经进入最冷的时节。那是个平常的早上,婆婆带着弟妹家的孩子曼曼,去邻居家串门。我和弟妹在家看电视。

巳时,我听到院墙外有人喊王同志(丈夫)的名字,已变调,破了音,那人说婆婆晕倒了。弟妹紧跟着出去了,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拿了钱,并赶紧打120。彼时,我怀孕四个多月,身体已显笨重,一路小跑。

当时,婆婆跪在地上,有人在背后揽着她,我见状,以为是脑溢血,命人拿来缝衣针,给婆婆的十宣放血,几乎挤不出来血。此时,婆婆脸上的血色,开始褪去。那一刻,我明白,人救不活了。

我一下子失声哭起来,弟妹看到我哭了,也跟着哭。哭,不是因为悲伤,那个瞬间,还轮不到悲伤。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瞬间离去,我却无能为力。半个小时后,120来了,大夫说婆婆的瞳孔已经散了,人不行了。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抱怨大夫来得太晚了,误了救治的最佳时机。大夫说: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她是急性心梗,前四分钟是最佳时机,再快也赶不上。我们医院里,有个病人在医院发病,也没救过来。这种病,太快!

是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连医院都来不及进,人就没了。婆婆离世当天中午,我骑着电车,去镇上买寿衣,一路上,泪流满面。我曾对王同志说:你没妈了,我妈就是你妈。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历经生死,用母亲的话说:惊到你了!婆婆离世后,我终日诚惶诚恐,失眠,恐惧,草木皆兵,如履薄冰。随着二宝的到来,我的心似乎安定些。

可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次年腊月二十,黄昏,我吃完饭,带着孩子出去转转。莫名其妙,我感到从心口到胃里,一直不舒服,也不是疼,就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半个小后,恢复正常。天已经黑透了,我哄孩子刚睡下。此时,父亲电话过来了,说母亲出车祸了。我赶紧问:严重不严重?送医院了没?

父亲半晌不说话,然后说:没送医院,一个钟头了,你小姑大姑姑父都来了。我感到情况不妙,继续追问:为啥不送医院?到底啥样?父亲丢下一句:“你回来吧。”挂了电话。

我赶紧打给小姑,得到的答案是:人不行了。当时,我的手脚冰凉,浑身哆嗦,停不下来。哭哭停停,一直到凌晨,拖儿带女奔回家。

之前,我刚回过穰东,母亲还给小孬(二宝)做两件棉衣裳。她还说要我住到春节再回去。我想着晴晴(大宝)还要上学,不能久留。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生命之脆弱,无法想象。

即便盖棺,我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不是真的。我的母亲怎么可能不在了?人家比我大一辈的人,都有妈,我怎么可能没妈呢?

直到某一天,我骑着电车去青龙湖,心里想着回穰东,这才起母亲不在了,泪如泉涌,似乎永远也擦不完。后来,我对王同志说:我们都成了没妈的人了。我说这话时,眼底湿润。

你以为,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人,在一个平常的黄昏,悄无声息地走了,没留下片言只语。后来,我才明白,没有不离开的人,只有离不开的人。有生之年,以为永无荒年,到头来,半世荒凉。

我变得无比惜命,不断地告诫身边人,希望他们都能够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和家人的身体,出门小心,注意安全。以前听母亲这样叮嘱,总以为她多此一举。后来,我才明白,心里有爱,有牵挂,舍不得,离不开,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念叨。

不历经生死,如何知道相聚离开都有尽头?岁月苦短,自以为的来日方长,变成了乍然离殇。

左手平常细碎的家常,右手水月镜花两相隔。俯首盈盈笑靥,举头一框旧照。人生自是长恨水长东。八千里路云和月,寻不回故人。千里清秋,有泪应倾。

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万金买高爵,何处买光阴?那些我们生命里珍贵的人,你日夜与之相守,如久入芝兰之室,而不不闻其香。

趁花未眠,夜未央,人还在,红叶黄花,秋意未晚,陪你看细水长流。日子,绵长,朴实,欢喜,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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