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妮
一
这样的梦又一次出现：
明明考试时间到了，在教学楼里跑上跑下，就是找不到自己的教室，有时找到了，结果找不到进教室的门。总算进了教室，老师也来了，却发现考试内容自己从来没有上过。坐在位子上，心里又急又怕。梦到考试后发下来的数学卷子总是不及格，气得老师把我的卷子当着全班的面撕毁，羞得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有时梦中虽然不考试了，但课堂上我把书拿出来，却一个字也看不懂，老师叫我起来，我张口结舌，无法出声，所有同学都转过头来，用一种冷漠又不屑的眼光看我，看得我发抖，醒来的时候常常发现整个人紧张得僵住了，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气来，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要深呼吸几次才能好转，并慢慢才能清醒。醒了以后，看到自己在床上坐着，我高兴得笑起来，庆幸梦醒了，自己终于长大了。
那个属于我的苦海一样的时代，噩梦一样的时代，终于一去不复返了。席慕蓉老师也常做这样的一个噩梦，同样也是我的噩梦。
初二第二个学期，父母为了让我受更好的教育，托人把我从乡镇中学转到了县城的一所中学。我成了初二甲班的一名插班生，从此开始了我最艰苦的一段日子。我在乡镇中学的成绩一直是中等偏上，数理化都能跟得上，进了县城中学后，总是听得我云里雾里，特别是数学课，那滋味很不好受。老师在台上讲得滔滔不绝，其它同学在台下听得兴味盎然，只有我怔怔地坐着，面前似乎摆的是一本天书，我也想看懂，想听明白，可是怎么也融不进我的世界。
那个时候我的成绩不好，我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课时我喜欢侧着头看着窗处，窗外的是一棵夹竹桃，夹竹桃开满了粉红色的花，微微一阵阵吹来，一片花瓣飘落到我的课本上，花很美，这些美丽的花扰乱了我的思绪。上课害怕老师提问问到我，特别是数学课，上得战战兢兢。我害怕考试，偏偏月考、季考、期末考相继来。记得有一次老师在班上宣布数学成绩，我是全班倒数第二。我可以感觉到四十多双眼睛看过来，那种冷漠，那种不屑与我为友的态度呼之欲出。我这个插班生，不仅自己丢脸，还拖了全班的后腿。
为了不让同学看笑话，我总是强忍泪水，低下头，不敢与人对视，静静地等待时间过去，让时间来冲淡这一切。白天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夜晚冰冷的梦境一次次的重演，把我拉进了黑暗深渊。那个时候，我好恨老师，更恨我自己。
中学时代的我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调皮任性的人，相反我是个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我也并非厌恶学习，相反我每天我都很努力，老师布置的作业从不敢怠慢。但我的数学不管我如何发愤，就是学不好，或许我就是那个无药可救的数学盲。
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我，每一天都过得忐忑不安，还好随着毕业，学数理化的日子结束了。
二
中学时代的我，我不但面临学习上的各种压力，还要克服生活上的各种困难。
那个时候学校没有住校生，我寄养在表姐办的一所幼儿园里，生活起居都得自己打理。父母每周给20元生活费。我必须精打细算好，每一餐不敢多用一分钱。没钱买课外书、没钱上补习班，连班上组织的文体活动我也要选择。钱的重要性竟这么重要，我很需要钱。有好几次回家，看着父母翻箱倒柜，一角五角，一元两元把那二十元钱零散钱，捧到我的手里时，我能说什么呢。爸爸说：“孩子，钱不多，不是不愿意多给，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还得留几块钱给你弟弟用呢。这些钱节约着用，回到学校好好读书，考上高中，将来考个好大学，等到大城市工作了，自己挣了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们全家还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呢。”
那时早读是六点开始，我没钱买闹钟，为了不迟到，天蒙蒙亮我就起来了，到了冬天，还得开灯才行，马路上路灯昏暗。晚上两节晚自习课，又是乘着夜色回来。回到住处已是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自己来不及做晚饭，还饿着肚子呢！
书没看多少，却不知何时候起就成了近视。老师的课后作业，写满了黑板，常常写完左边，就擦掉右边。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清，我的作业总是不能在老师指定的时间完成，挨批评成了家常便饭。要是有眼镜就好了，但我没钱。
上学放学我要经过新华书店，总想进去瞧一瞧，翻一翻，数学一直是我的天敌，我想突破，但找不到路径。有次在书店看到一本《数学解题大全》，很想买，但一看标价12.8元，又只能放回书架。从第二天开始，每天进书店翻翻那本书，一个星期后被人发现，不买就不让我进店，从此我再也不敢踏进那家书店。
那时我很羡慕做城里人，可以买漂亮衣服，有钱买零食，喝牛奶，可以买课外辅导书，可以上辅导班，可以去郊游。这些我只能看在眼里，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城里人。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与高中失之交臂，上大学的梦也自然破灭了。父母知道后对我没有太多的抱怨，只是叹息道：这就是命吧。我想改变，对于农村的我来说，读书或许是唯一出路，但对我此路似乎走不通。
三
那个时候小山村里谁家出了个大学生，对家族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对个人而言也是一件飞黄腾达的事。为了彰显这份荣耀，摆升学宴常有的事。只可惜当年的我没有为父母挣得这份荣耀，愧对父母呀？
我记得刚读初中时，就听老师说，成绩最好的学生要考小中专，因为考上中专，就吃上了国家粮，就有了铁饭碗。这样的生活是许多人们寐以求，特别是对于一个想走出农村孩子的我来说。那个时候的我也曾默默下决心要考个中专，让父母脸上有光。
可等我中考毕业上中专时，中专不再分配工作了，一两年的功夫，世道就变了。上中专不再是什么荣耀的事，去不去竟成了两难选择。
当时可供我选择的路不多，一条是南下广东打工，另一条路就是去读中专。去打工可以减轻父母的经济压力，村里也有不少的女孩初中毕业后就进工厂。读中专，毕业后还得自谋生路。我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我也知道家里没钱，我想去打工。但父母执意让我去读中专，学费的事他们会去找亲戚借。就是砸锅卖铁，卖血也要让我上学。
我一定不能辜负父母的一片希望。
记得父亲送我去南昌上学那天，我有些小激动，这是我第一次进大城市，望着一座座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流、来来往往的人流、晚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我目不霞接。还是城里好，我也要成为一名城里人。
父亲把我送到学校的第二天就回去了，主要是急着帮我办理户口农转非。因为是跨省的农转非，手续很复杂，父亲没文化，没熟人，没钱，就靠真诚与执着去打动别人， 四处托人，来来回回的奔跑，三个月才办下来。办下来的那一刻，父亲给我打电话里，颤颤巍巍的对我说：你有城里户口了，能成为城里人。吃再多的苦，我也是值得。我以为我也真成为城里人了，也特别激动。
中专三年时间很快过去，毕业就面临着失业。三年前我的纠结竟还在，现在的我又面临这样的问题：留在这座城市找工作？还是南下广东打工？大多数同学选择到学校推荐的广东工厂打工，毕业后户口没有地方着落，从那里来到那去。我的父亲当时为了这个户口，有多么不容易。我如果选择去了广东，户口回了老家，我父亲当时的付出不是白日梦一场。如果我选择是进工厂，其实三年前就可以进工厂，那这三年又何必花钱读书呢？我是有一些不甘，最后我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决定：留在这座熟悉的城市，继续上学。户口放到人才市场。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父母时，她们也有一些意外，对于我的决定，他们表示赞同。
我开始一边准备参加成人高考，一边开始找工作。由于自己的学历太低，找工作四处碰壁，为了让自己先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我告诫自己不要太挑剔，一定要先就业再择业。先生存下来，积累工作经念，同时要通过不断的学习，提升自己。于是我想到了去买保险，起点低、时间可自由安排，不耽误我学习。可能是我心态好，又很勤奋，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就做出了业绩，受到了领导的一致好评。有一次年度竞赛中，我还得了新人优胜奖。
在我进入师大文旅学院的第二年，我考了导游证，周末、节假日和寒暑假，我都会去带团。大专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就这样解决了。也就在这三年中，我收获了学业，也收获了爱情。
毕业后我还是选择留在这座城市，不仅是我熟悉了这座城市，而是多一个让我牵挂的人，我没有选择了。为了实现当初我许下的承诺，我继续学习，这次是半工半读，文凭我想要，我也想多积累一些社会工作经验，让未来的自己有更好的资本，呆在这座城市。
又过了三年，当我拿到沉甸甸的法学本科文凭和学士学位时，我长长的出了口气，九年的心血，总算得到了回报。虽然来的晚，几经曲折，但最终还是圆了。拿着这张迟来的大学毕业证，有了这个大学的身份，但我也深知道当今的社会光靠文凭，是改变不了命运。
九年的努力，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你不屈不饶的去坚持自己的梦想，总有实现的那一天。人生会有很多十字路口，上帝关上了一扇窗，总会为你打开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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