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郁黑蒙蒙,连绵不绝细雨形成雨雾。滴滴答答雨滴敲打着车顶,韩刚小心开着轿车,道路泥泞不堪。车轮过后溅起泥花。
韩刚透过雨雾看了一下,狭窄的道路上一直伸向远方。他焦急说道‘“月城,你老爸怎么住在这个地方?”’当年下乡在这。现在,村里拆迁改造,他为争房子非要回来,拦都拦不住,没辙!我妈担心他,让我来看看他。‘’尙月城无奈说道。
车子拐进邯郸市靳北镇尙桂村,越往里开道路越不好走,韩刚找到一处硬基路面靠边停下,回头说道:“哥们,不能往里来了,咱们下车走进去吧!离这不远了,前面道路太泥泞了,车要是陷进去,我们可就回不去了。”:“行!咱们拿上东西走吧!”尙月城回答道。
二人提着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往村里走,四周都是拆下的碎石烂瓦,远处高地上孤零零的挺立着一座房子,像个炮楼监视着四方。
韩刚檫了一下脸上雨水,看了一眼尙月城说道:“那个高地上房子就是吗?”“嗯,就是那!”尙月城甩着鞋上泥土说道。韩刚看了看远方高耸的炮楼,感叹说道:“你老爸真牛逼啊,坚持二年!我靠。”
韩刚和尚月城是发小,关系很铁。彼此结婚以后,还是来往密切。连他们两人老婆都说,应该你们俩人结婚。所以,这次尚月城让他开车跟他来邯郸,他没有犹豫跟着就来了,没想到道路如此的不好走,还见识了这样景色。
爬过一个泥坡终于上到这个高台,眼前是一个三间正房的院子。孤零零在土墩上屹立,四周是两米深的土沟。两人从侧面推开门走进院子,尙月城喊一声:“爸,我们来了。”一个满头白发,身体有些佝偻的老人从屋里跑出,嘴里说道:“告诉你们别来,这个天气道不好走,你妈真是的。”两人走进屋里,放下东西。老人赶紧给他们拿来毛巾,让他们擦擦脸上雨水。
这位老者就是尚月城老爸,叫尚凯军。是本地人,尚月城老妈当年知青下乡,插队到尚家庄。跟尚凯军俩人想好,结婚。七八年知青返回城,因为,两人恩爱情深,没有离婚。而是,尚凯军随尚月城老妈李芳一同回城里。这面的房子和土地就借给尚凯军的弟弟们使用,居住。
那些年,城里允许个体经营。尙凯军先是开便利店,后是卖早点。在九十年代,他就跻身万元户行列。春节,回到老家兄弟们恭维,乡亲们羡慕和夸奖。他也是心满意足!趾高气昂。
他三兄弟找到他说:“大哥,你看。你在城里混的这么好,你也不需要老家房子了,要不把房子卖给我吧!”他听到这话,一想也是自己在城里已经安家立业,也有了房子。老家房子撂荒也是。他二话不说就一万元将房子卖了,那可是三间大瓦房和一个大院子。回到家,老婆埋怨了许久。
谁知,到了二十一世纪。他已近70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生意不能做了,仅有的存款,在通货膨胀形势下,一天天贬值。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需要房子结婚。房价飙升,高不可攀。
他整天在家长吁短叹,愁容满面。正此时,老家传来消息。尙家村临近县城要开发为住宅小区,原住房拆迁。这可是天大好事,他知道这预示着房子和钱都有了。他简单跟妻子商量一下,就背上行囊回到老家。
先是找三兄弟,跟他说:“老哥,当初把房子卖给你,如今你可要占大便宜,我不跟你争,只是,老房给我住,我找开发商要房!行吗?”三兄弟也不好拦他。只得将老房给他居住。私下里却跟开发商签订了合同。领走了两套房子。等尙凯军知道这事,堵着家门大骂小三混蛋,可是,于事无补。他只好赖在老房不搬。
开发商上门来做工作,他知道自己没理,可是,他没有其他解决自己困难办法。只好胡搅蛮缠,倚老卖老了。这样拖延了两年,四周全拆迁完了,只剩下他这个房子,孤零零立在土丘上,没水,没电。一下子回到原始社会。
对他来说,每天出门都是考验,他要用一根绳子,一头绑在门柱上。一头绑在腰上,慢慢下着高坡,回来在抓着绳子,小心翼翼爬上去。有几次打水回来,绳子没抓紧,连人带桶滚落坡下,浑身沾满泥水。躺在床上整整三天,饿的实在不行,才拖着浑身酸痛起来吃干硬的馒头。
身上伤好一些,听说县长来工地视察。他不顾一切跑到工地,冲过保安阻拦。扑通跪倒在县长面前,哭说自己两年来遭遇,乞求县令大老爷开恩,就给他套房子吧!他毕竟是尙家村村民啊!县长很同情他,了解情况后,说:“你兄弟已经把房子领走了,你跟他们要一套,每人四,五套房子,却让自己大哥住在危房里,不像话。”说完责令村支书立即解决,转身上车扬长而去。他也只有望着汽车扬起滚滚尘埃无助叹息。
他又回到老屋,四壁残破的老屋。他点上蜡烛,微弱的亮光映射他佝偻黑影在屋里晃动。他像游荡在人间幽灵,在这无人问津的深渊里哀嚎。
尙月城看到父亲衰老的面容,被炉火熏黑的墙,潮湿冰冷的床。他恳切地说:“爸,我们回去吧!我不结婚了,也不要房子了。过几年攒够钱再买房,也不晚啊!你回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尙凯军看着儿子,泪水模糊了双眼。
外面的雨水停了下来,尙月城和韩刚走出院子,他们要接着赶回城里,有120公里路要走。临行之时,尙月城还是极力劝说老父亲一同回去,尙凯军只是摇头,沉默无语。
二人走出很远,回头看时那高高土丘上,一个佝偻身影还在那站着。回到车里尙月城哇一声痛哭起来,把头深深埋在怀里。
无尽的悲哀和委屈,不忿的情绪飘散出来,弥漫着尙家村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