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舅今年整九十岁了,想到这个数字感觉很惊讶,哗,九十呐,真不可思议,曾经年富力强的舅舅,说话幽默风趣,声音洪亮,将近180厘米的身高,在农村人民公社年代作了二十多年队长。他是那种典型的农村人,在母亲娘家姊妹里是三个舅舅中的老幺,和同时老幺的我妈关系甚好感情深厚。舅妈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妇儿小舅舅三岁,外婆在将舅妈养到16岁时让她跟19岁的舅舅园了房,因为外婆的二子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大儿子娶的老婆是镇上经商人家的姑娘,虽然大舅一家住在外婆附近,但他们却不愿要外婆外公与他们一起生活,外婆只得跟小舅舅一家同住,而那时候我妈在跟一个老中医学习,老大不小的也没结婚,就这样和外公外婆小舅妈一起住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里,黄土磊墙,青瓦覆顶,房屋后面是绿树掩映,花草繁茂的山坡,我从记事妈让我们三姐弟叫婆婆,其实就是奶奶,因为我们没有奶奶,妈的娘家就是我们最爱去的地方,何况我亲爱的小舅妈,一个温良贤淑的家庭主妇,给了我们三姐弟无尽的爱和宠溺,虽然小舅妈自己也有两男两女四个孩子。
我的舅舅是在一个父严母慈的家庭里长大的,外公是读书人,他和外婆生下三子两女后又收养了不到三岁的舅妈,生活的压力使这个读书人脾气爆燥,性格刚烈倔强,小舅舅在自己作了父亲后还曾因为对自己父亲,吩咐的事稍显懈怠而遭到罚跪,被竹签抽打的惩罚。我记忆中的深刻印象是我和妈到她娘家去,总看见我的外公妈让叫爷爷,带着一付黑框眼镜,捧着本黄色线装书,坐在圈椅上看着,我叫爷爷他嗯一声并不站起来继续看他的书,小舅妈走来笑意盈盈的说声,来了啊,琼。然后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了,我就熟练的开始到处找东西吃,和表姐表哥们玩游戏后山疯跑,妈则帮舅妈做事,我奇怪妈在诊所上班做起农活儿来也不差,剁猪草啦,推石蘑啦,对她来说袈轻就熟,一点不成问题。
黄昏太阳落山,舅舅扛着锄头回来了。他用浑厚的嗓音大声和妈打着招呼,那么笃定,那么温和,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的小舅舅在舅妈1989年过世后,跟他的小女儿一起生活,这时候已没有生产队了,包产到户后舅舅不能再当队长,他的权威和尊严都用在与儿女相处上,每天到自家地里干活,回来后表姐像舅妈一样将饭递到他手中,他一辈子要强不服输,只到他在库区移民中丢了土地,户口随大表哥转成非农。他这时候已是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了,他幽默的说,这下我也是城市人了啊!
我敬爱的老舅,现在因为小孩们都在城里上班,他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来到城里租房子住,他因为一辈子没做过饭,没洗过衣服,现在八十多岁的年龄确要从头学习这一切,真难为他的,好在离我妈近,他小儿子和媳妇也经常来帮他。
我妈埋怨舅舅现在只吃肉,不吃蔬菜水果,他孩子们也吐槽他,我想这事也有原因的,年轻时代的舅舅含辛茹苦,吃糠咽菜自己虽是队长确从来不占一点便宜,困难时期长久瓜菜带,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丰富,再也不会缺吃少穿了,他的胃肠被粗躁的食物磨损得很薄,就需要大量油脂营养,我劝妈隔天给他送斤多五花肉,满足他这饕餮客,这有何妨呐?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个我生命里和父亲一样的亲人。
人说,一生的食物吃完了人的寿命就到头了。但愿我的舅舅不要印证这句话,毕竟现在的世道越来越好了。
生活一直向前,岁月永不回头,想来多么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