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年初五。因为睡得晚,从凌晨就开始断断续续听接财神的人们放的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后来有一段时间睡着。等醒来,天光未明,又无谓地听——直到逼近晌午时分。我自己在城里没放,因为父亲年年都在乡里放,他的祈愿里应该包括我了。
可能是受了鞭炮的影响,一夜都没睡好,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分起床。几缕带有春天气息的阳光,从窗台垂下的帘子隙缝里照进来,落到床头的被子上,聚积成几块斑驳的光影。新年前后,连续阴雨,今天终于看到久违的露出笑脸的太阳了。
我答应母亲还乡。之前,只在除夕日,我偕了岳父母、妻女与她(他)们团聚。回城后,因为疫情,几日只呆在家里。其间,母亲几次打我电话,年初四夜里又打了——那时,妻子已把岳父母送回上海。母亲在电话里头说,她身体不舒服。这是我素所知道的,因为她犯有哮喘,已经差不多有十年。记得好些年前,她从旁人那里得知嘉兴一位看哮喘的名医。我带上她,一年中都要去很多回。有几年,逢伏天,医生属拔罐——火罐的那种——两三个月内,竟每周都去。其中有一回,我同母亲一同拔罐。医生在我们背上每人置有四五个火罐,火灼得很疼;每次拔罐都皮开肉绽,敷了膏药回家。及到下一个星期,伤口还没愈合,又开始新一轮拔罐。我都有点熬不住,但母亲很坚强。
这一次,我以为母亲又说哮喘,但她却说胃病。我询问了她的一些症状,决定先给她买点药服用。因为,也是很多年前,我自己有一回发现吃饭时吞咽困难。我去诊了很多家大的医院,那些医生人言人殊;我西药、中药吃了无数,病症却一无改善。我那时很沮丧,想到人生的趣味,竟是如此无聊、苦痛。幸而我无锡的同学,他是医生,他不惮其烦地陪了我在他们院里做各种检查;通了关系请了专门的主任医师。我后来服了几帖专家开的药,病情马上有了好转。原来,我得的是贲门炎,属于胃病。所以那时,我单是胃镜都做过三次,与胃相关的药物更是服用无数,主要的药名到现在还能叫出名字来。
母亲却有意做胃镜,我告诉她做胃镜很难受。母亲曾经做过一次,她也有忌虑。我还是打算先让她服些药。
到傍晚,我偕了妻子、女儿回乡。我们出门时,三人都带了口罩。虽然,只是由汽车把我们从城里搬去乡里,但我们还是对突发的疫情很重视。在经过乡里所辖的镇上,我留意找一些药店。有几家都关了门。终于看到一家,就在街上停下车,打了双跳灯,跑去买药。向堂倌说了药名,库存却没有,只买到一盒。没办法,只得另找药店。在第二家,又买了五盒。
父亲早在我们还在城里时就打来电话,催促我们早点回乡。因为今天,哥嫂他们一起回乡吃饭。嫂子在年前年后去了北京,年初二才回来,新年里彼此都没见面。
我们到家,父母已经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但父亲还在厨房炒菜。静谧到荒寒的村子,我家三间楼下的屋子里都开着电灯,七个人,比平日热闹多了。只侄儿没来,他新近找了女朋友,和我二十年前一样—— 好像一代代的轮回。
父母一年年,渐渐年老了;何况母亲有病。我在厨房间,和父亲聊了一些家常。他除了感叹如水一般的年光,心情倒是愉悦的。他说,现在每年和母亲两人,在村里也能拿到些养老金;各类生病的费用,可以报销八成。“无病即是福。”父亲最后感叹地说。我知道他的话里有一些对母亲的同情,或者竟是埋怨。然而,这正是大多数人家一般的景况。
楼外,天色已经漆黑;唯有屋里的灯光,同年味一样,散发到每一张喜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