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0年2月,距离除夕还有四天,这一年,我在杭州一家大型国企实习,那时候的我过得很不快乐,作为初入职场的实习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烦恼。
穿着不合身的职业装,网购了一双便宜的低跟小皮鞋,在各个办公楼层跑腿,两栋大楼来回跑,一天的步数也能超过一万,其中的辛酸和委屈暂且不提,我一度认为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三个月。
公司好不容易放春节,抢到高铁票的那一刻如释重负。离开公司的前一天,办公室一位姐姐说武汉发生了疫情,已经有人感染,让我回去的时候买口罩。
当时我和朋友们不以为然,但想到是传染病,还是去就近的便利店买了口罩,在网上看到新闻,疫情似乎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那一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人没有出门,口罩难求,只有父亲外出采购才会用上一个。
我在网上关注新闻,看武汉建设方舱医院的直播,可爱的网友给挖机和铲车取名字,那是春节唯一的消遣,苦难来临时,众志成城的场面让人动容。
同一时间,实习群里发来消息,公司将所有实习生辞退,我们的行李将会交给还在值班的同学打包寄回来,那天,我们毫无征兆的失业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是高兴的,真好啊,终于可以提前结束实习了,再也不用回到那间压抑的办公室面对那些人。
2.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为了毕业忙碌,修改论文,准备找工作,回学校拿毕业证。2020届毕业生,是没有毕业典礼的一届,5月,我们匆匆回到学校。一个班四十多个人,回去的只有三十人,三十个人站在操场上,草草拍了一张毕业照,相机的快门按下,我的青春也到此结束。
此时,疫情已经缓和不少,很多地方已经清零,为了振兴旅游业,全国多个地方都出台了相应的旅行优惠政策。
我看着便宜的机票和尚没有到期的学生证,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没有选择找工作,和隔壁不愿意回家的朋友一起出门旅游。
那是疫情时代里,我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即便再过许多年,我也不会忘记,我们一路从重庆出发,前往贵州、云南,最后在四川分别,各回各家,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见过一面。
旅行的日子总是无忧无虑,那时候的我和编辑刚好敲定了一本小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写长篇小说,从2020年5月一直写到2021年12月,总计大约130万字。
我带着电脑和脑子里的灵感,在贵州看了语文课本上的黄果树瀑布,去了昆明、西双版纳、香格里拉、丽江,然后一路向西来到稻城,一路上见过热带雨林、高山雪原,历时23天。
在亚丁的雪山上,朋友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疫情又开始了,我们的毕业旅行到此终结,她从海拔最高的机场起飞,回到家里醉氧了两天。
3.
我常常觉得人生两个字需要分开来理解,人代表着我和千千万万的其他人,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相聚又离别,相互支撑依靠。生代表生活,生生不息的旺盛生命力,能够短暂从生活中抽离的只有旅行和阅读。
这种抽离往往短暂,结束之后,需要面对的却是一团糟的生活。六七月的火炉城市,空气似乎固化成了燃料,一点就着。
我其实不反感找工作,和不同的人交流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我的经历太过单薄,尚且不够支撑起厚重的人生。我从他们的故事里汲取养分,汲取经验,我们总是会有这样的时刻,妄图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些关于人生的启示。
有时候又不禁要问,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只不过,这样的疑问总是会在黎明到来的时候消散,因为活着是比思考更重要的命题。
可是我又会产生新的疑问,如果没有思考,那么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2020年7月,我和无数毕业生一样,奔波在各栋高楼大厦,投出去的简历无人回应,去面试的公司没有几个靠谱。我们匆匆忙忙,想要在这座城市寻找一处安身之所,小小的行李箱和渺小的我们,窘迫的模样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那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狼狈生活,只是当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才会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似乎从没有人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到踏出校门就成为合格的大人,如果有一本社会生存指南的话,应该没有比它更畅销的书。
毕业两个字,本身就充满了伤感,这意味着,过去的时光和情感会越来越越遥远,曾经鲜活的岁月会逐渐褪色成一段模糊不清的回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如同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两颗尘埃擦肩而过,那不过是发生在亿万年时光中,最不起眼的一次相会,而毕业便是将两颗尘埃吹到他们各自应该落地的轨道。
大学毕业四个字,除了伤感,还充满了悲壮,那意味着,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即将独自远行,初生的牛犊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进入豺狼虎豹的丛林。
4.
好在,窘迫的日子终将过去,我们各自在自己的丛林里找到了栖身之所,2020年年底,朋友圈里,有人结婚,有人生子,有人考上研究生,有人出国留学,一年多过去,我们已经习惯了疫情的存在。
2021年,对于我来说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无事发生,我没有找到工作,选择了全职写稿,除了写小说,我还在帮别人写文案,成为了一名自由职业者。但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自由,有位朋友告诉我,这样的自由是短暂的,是胆战心惊,随时都有可能结束的。
而我已经体会到了这自由中的不自由,写出小说的成就感和随时会失业的担忧一直在我心里博弈,他们互相拉扯控制着我的情绪。
这一年,灵活就业人员不断增加,或许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自由职业者。
转眼就到了2022年4月,毕业已经两年,疫情也已经两年,口罩成了生活必需品,镶嵌在脸上,想起实习的时候在杭州,那竟然是不用戴口罩的最后岁月。
春天的山城乍暖还寒,气温像是过山车,我们在夏天和冬天之间来回切换,这里的春天和别处不一样,街上树叶飘零,像是下了一场迟来的雪。
大风袭来的时候,翩翩树叶如同群蝶飞舞,萧瑟又悲凉,丝毫不见春天的气息,再过几日去看,树上已经长出新芽,一眼望去,嫩绿的枝叶装点着街道焕然一新,春天已经到来。
我站在十字路口,终于决心放弃不安定的自由,那一刻仿佛回到了2020年的5月,站在大学校门口,充满希望和迷茫。
路上行人匆忙,他们戴着口罩,走向各自生命里的春天。
可惜的是,时至今日,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自我怀疑和焦虑几乎让我在深夜辗转反侧。
疫情下,真的还有春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