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就把这秋天下凉了!
等到凉了才想起要在车里放件衣服,这符合我的一贯风格,可是唐泽就会恼怒:“简宁,你为什么总不听话?为什么总要我操心?为什么只放一件衣服?”他边骂边拿出我的风衣,抓绒衣,冲锋衣,装袋塞给我。
“重。”我嘟囔着嘴。
袋子重新回到唐泽的手里,他左手拎着衣袋,右手拎着我,往车库走去,把我和袋子塞进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在原地目送我绝尘而去。我看着后视镜里的唐泽,笑的得意忘形。
可是下大雨了,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只想赖在唐泽的怀里,拿本小说,再偷偷的喝一口我给他泡的绿茶。
唐泽拉起猫一样的我,“听雨去。”
“家里听嘛。”我抗议。
“听话,起来。”唐泽低沉的声音就是他的杀手锏,我乖乖的起来,被唐泽拖进车子,去听雨!
哪里人少车少,唐泽就往哪里开,直到寻到一条几乎没有车流的路,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雨声,它们或者淅沥沥,或者哗啦啦,落在车上,敲着金属,击着玻璃,雨大的狂乱,像架子鼓手在尽情的释放热情,而唐泽,早已经熄了车火,帮我把座椅放倒,替我盖上衣服,开了CD,呜咽的马琴声明明在车内,却像是骁勇的骑士着一袭厚重的盔甲,抱琴伏马从远古的草原穿越千年的雨幕行至跟前,悲壮不失热烈,缠绵卷着离伤……哦,我的浮想有些出唐导的戏了,他总爱纠正我:“不,简宁,那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
我的左手在档位上,更在唐泽的右手心里,秋意带来的微凉被唐泽的手掌温热回37度。
我微微的回握他的温暖:“是,长官,您的千军万马!”
雨声脆响,带着金属的质感,恰若金戈铁马在草原踏裂长空!
能这样安静听秋雨的时候并不多,江南的秋大多是物燥天干的。唐泽总能赶在梧桐叶落满整座城市的时候回来。
西山路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在秋天落起叶来时美的清离不似人间。一阵风起叶子簌簌曳地,落叶黄的不似银杏那般夺目,枯脆的偏比银杏多十分风骨,唐泽拉着我踩在那满地的落叶上,“嘎吱嘎吱”的像时间的齿轮,一扣一扣的将我们的背影留在秋日梧桐落叶的私语里。
唐泽和我说的却不是梧桐叶,而是草原上的胡杨林。
“简宁,弱水河畔的胡杨林是秋天的童话。天蓝的填不进一丝云,胡杨林金黄金黄的,弱水像蓝色的镜子,你真应该去看看。”我身边的兵哥哥语拙词穷,只能为我如此白描秋天的童话。他说的远不及他在草原上给我发过来的照片那么美,可他飞扬的神采是在为我描绘:大漠,弱水,胡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胡杨百媚生,陷于弱水情——三千年向死而生,九千年不朽——秋日里绝美的爱的童话!
“长官,我懂!”我看着唐泽热切的眼神,心思百转:五年了,唐泽的部队在大草原上,他将回来探亲的日子都选在了秋天,因为——“秋风秋雨秋日秋叶秋香秋色……哪一种秋你都要与我共享,唐泽。”在他去大草原的时候我这样“命令”他。
我无奈的改变了指令,八岁那年,我指着比我还瘦弱的唐泽这样命令他:“唐泽,我最喜欢秋天,以后秋天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唐泽将叠好的千纸鹤放进空的饼干盒,千纸鹤上很郑重的写着:唐泽保证简宁在哪唐泽就在哪。
九岁,千纸鹤记录简宁公主手持魔法棒让青蛙王子唐泽恢复人形。
十岁,唐泽用零花钱买了五颗大白兔奶糖祝简宁生日快乐。
十一岁,唐泽教简宁做弹弓,赔了邻居一扇窗玻璃。
十二岁,唐泽脱下外套围在简宁腰间挡住简宁殷红的裤子。
十三岁,唐泽骑车载着简宁想炫酷双手放开车把,简宁摔破膝盖。
十四岁,简宁唐泽同进重点初中。
十五岁,唐泽转学,简宁哭着骂唐泽不信守承诺。
十六岁,唐泽的在信里保证和简宁进同一所高中。
十七岁,简宁走进高中教室,惊喜的看见唐泽在教室最后冲着她笑。
十八岁,唐泽在后山公园偷吻了睡着的简宁。
十九岁,汶川地震,唐泽进S城军事学院,简宁S大中文系。
二十岁,唐泽封闭集训三月,简宁心生误会两人分手一个月。
二十一岁,简宁被同学的粥烫到肩膀,唐泽发誓即便她破相了也非她不娶。
二十二岁,唐泽捧着装满十五只千纸鹤的饼干盒求婚成功后一个月奔赴大草原,简宁进了当地的电台当记者。
“简宁,我——”
“我懂!”送别唐泽那天,我用手指拦住了唐泽想说的话,家国情怀不仅根种在唐泽的心里,也有我简宁的份。那个在汶川地震失去生命的孩子是我们俩共同用零花钱压岁钱积攒下来结对资助的!
“秋天,无法共度,可以共享。”我改了改八岁那年给唐泽下的指令。
“遵命,公主。”唐泽吻别我,我们在对方的唇上尝到了咸的味道。
“来,张嘴。”我正在叠第二十一个千纸鹤,唐泽叉着一块牛排送到我嘴边,“我还没看写了什么怎么就叠好了?”他表示抗议。
“火车上看。”我神秘的笑笑盖上饼干盒。
“简宁,你听话,车上多放几件衣服,多喝热水,多吃水果,不许熬夜追剧,不许喝酒,不许……”
“唐长老,你每年都念同样的经。”我故意捂住耳朵,唐泽气的一把抱起我走进卧室把我扔到床上……
“明天我加班,不去送你了。”我在唐泽的臂弯里抚着他好看的眉一脸歉意,他将我搂的更紧。
列车上,唐泽打开饼干盒,拿出第二十一只千纸鹤,打开,一行清秀的字映入眼帘,一双手臂从他的颈后环绕住他的脖子,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读道:“秋天,唐泽在哪,简宁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