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蛛丝马迹辩真相

黄昏后，杨队长安排了两个警员暗中监视着保管室和仓库。严萧潇才和杨队长他们一起离开车间。

一行人走到厂大门口，刚好看见几辆车停在办公楼下面。

车门开后几个人走下车，其中一个就是丁前进，紧接着看见丁安娜从办公楼里迎出来。

董芷兰低声对严萧潇说：“这应该是部里的调查组到了。萧潇，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严萧潇想了想，对杨队长说：“杨队长，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们厂里，你已经同意我参与现场查看。不过你可以告诉他们，你虽然没有同意，我还是在现场查看了半天。”

严萧潇说完这些又对董芷兰说：“你等一下就去问丁前进拿保管室钥匙，就说杨队长接受我的建议，要查看保管室和仓库。记住等丁前进离开办公楼马上就告诉他。我现在先去看看珏珏。”

董芷兰低声嘱咐严萧潇。

“你是不是先回家去看看秦颖？”

严萧潇马上奇怪地问：“怎么，这个时候她还不去接珏珏吗？”

“那倒不是。”

董芷兰看看保卫科曹科长。

“秦颖因为涉案，被保卫科限制在家里。珏珏是罗妈妈在看顾。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曹科长打个招呼先回家一趟。”

严萧潇看着旁边的杨队长，杨队长明白了他的眼神。

“目前她和案子没有直接关系，我们并没有这个要求。我想保卫科这个决定应该是考虑其他因素。你的要求没有问题，保卫科会同意的。”

严萧潇想了想已经明白了保卫科的意思，反而放心了便摇摇头。

“暂时不去看她了，保卫科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我就踏实了。”

严萧潇离开办公楼朝宿舍区外的穿过水田，沿着田埂朝着藏在一片竹林里的小楼走去。

丁前进接到调查组，又将他们的住所安排好，然后离开办公楼。

刚刚走到办公楼外，就被董芷兰拦下了。

“丁主任，杨队长要查看保管室和仓库，你把钥匙给我吧。”

“查保管室和仓库？这爆炸和保管室有关系吗？这个杨队长也太奇怪了，他为什么想起来查保管室、仓库？”

丁前进警觉起来。

“是严萧潇提出的建议。”

董芷兰回答。

“严萧潇？不是厂部决定不让他参与调查吗？杨队长怎么会听他的？”

丁前进有点紧张起来。

“杨队长可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吧？丁主任，让他们查一下吧，说不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怎么可能在保管室和仓库找到化铁炉爆炸的线索？这事你别管了，我杨队长说吧。”

丁前进眼珠乱转搪塞过去。

董芷兰也不坚持。

她也朝那座竹林小楼走去。

丁前进看着董芷兰背影，心里有点不踏实。

大炉炸膛事故发生以后，他心急如焚。担心的不是别的，而是突然面临的仕途危机。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会不会牵连出自己其他事儿。

这几年人心浮动厂部管理混乱，很多岗位的人都辞职离厂了。车间使用的很多原材料，不得不交给车间自己购买。他又把握了车间实权，都是他跑出去采购回来的。为此，丁安娜还在全厂中层干部会上公开表扬过。

这些材料进库之前，按照规定有一部分要由技术人员确认。孙连仲是唯一一个技术员，在稀土进库的时候，发现成分有问题，曾经向丁前进提出过。丁前进不接受，孙连仲不得已去厂部质检科汇报，这批稀土被退回去了。

丁前进就此把孙连仲视作了眼中钉，一直想找机会搬掉他。

这次炸膛的时候，丁前进在车间办公里打电话。

爆炸的冲击波把办公室玻璃都震碎了。

他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电话，钻到了办公桌下面喘气，半天才缓过气意识到发生事故了。急急忙忙跑下楼，跑到现场看见一片狼藉，车间大门口血肉模糊，好几个人躺在血泊里。

丁前进腿都吓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溅在地上尚未冷却的铁珠子烫得跳起来。裤子被烧了个大窟窿，他手摸上去火辣辣的痛。

丁前进看着这场面束手无策，半天想起来跑上去打电话。

安全科和保卫科都是接到他的电话赶来的。

丁前进第二次到现场，才指挥没有被爆炸伤及的工人抢救伤员。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从车间岔路飞跑来的孙连仲。立刻就明白，孙连仲脱岗了。

丁前进迅速想到自己找到了一头替罪羊，还可以如愿以偿地搬开这块碍事的石头。

他马上找来自己一个亲信，吩咐他去查一下，孙连仲从哪里过来的。

自己则站在车间门口吆五喝六地指挥善后工作。

保卫科，安全科一群厂部人员赶到，看见的正是丁前进临危不乱在指挥抢救的场面。

丁前进暗自侥幸，看起来这个事故的发生，不仅可以逃避责任，说不一定还有机会立功。

得知董芷兰向厂部建议，邀请严萧潇回来协助调查的时候，丁前进不踏实了。这个严萧潇对车间情况太熟悉了，尤其对化铁炉以及冶炼流程，还有添加各种成分的比例数据，可谓是了如指掌。于是，他马上提出质疑。尤其是得知了孙连仲的去向后，这个质疑便有了非常充分的理由。他觉得只要把孙连仲出事和严萧潇老婆扯在一起，他一定不肯再弄清楚真相。这节骨眼肯定恨死了孙连仲、

现在听说严萧潇已经回来而且去过现场，还给公安局杨队长出主意。丁前进心慌起来，其实他到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炸膛的原因。所谓孙连仲添加了引爆元素，那纯粹就是信口胡诌。

丁前进自从进厂，就没有认真学过相关技术，对浇筑工艺，冶炼流程都是一窍不通。只是由于表姐的关系，加上高中生的文化，被任命为车间统计员。那些稀土成分也只是在统计表格里见过名称而已。

可是他吃准了现在厂里和车间存在的问题，严重匮乏技术人才。从厂一级的工程师到车间的技术员，连同技术科、质检科、安全科，几乎所有技术性骨干，尤其是内地过来的，纷纷离厂辞职。像孙连仲这样的技术员，已经成了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严萧潇不同，他虽然没有技术职称，却是最优秀的技术性工人，对炉前的各种技术和相关工艺，远远超过孙连仲。丁前进担心他会找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来。

丁前进一直在忐忑不安。

他想不出严萧潇让杨队长去这两处查什么？仓库里的稀土添加剂？还是保管室各种工具和配件？难道炸膛真和稀土有关？这批稀土，是丁前进后来又偷偷进的，价格比原来那种便宜很多。具体成分他实在搞不清。那些复杂的元素名称都记不清，别说具体作用了。只是他私下采购的时候，听对方提到其中有几种元素会造成铁水膨化作用，加大炉膛内压，使用不当会引发炸膛。具体是氟碳铈镧矿[（Ce，La）FCO3]类、还是磷钇石（YPO4）？或者硅铍钇矿（Y2FeBe2Si2O10）？

丁前进自己也搞不清，只能信口对厂部调查组的人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些。孙连仲就被作为涉案嫌疑人扣押在保卫科了。

半夜时分，一直心怀鬼胎的丁前进，还是悄悄去了铸工车间。

下午杨队长已经在严萧潇建议下撤销了对车间的戒严，改成了暗中监视。丁前进去车间自己办公室呆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他下楼打开了保管室，捏亮手电筒四下照了一圈，想不出会有什么问题，心里有点后悔为什么过去没有好好研究一下技术问题？他用手电照着几箱螺栓、螺帽。这些也是他去采购的。丁前进用手抓了几个在电筒光下打量，什么也看不出来，放心地走出去。再打开材料库走进去，蹲在几袋装稀土的袋子前面，又用手电筒照了照。

这次他没有伸手去抓，他知道这些稀土有毒性，有微量放射性，不愿意去沾，站起身转了一圈走出仓库，直接朝外面去。

丁前进心里踏实了，决定明天把钥匙交给杨队长。

藏在暗处的严萧潇和杨队长，一动不动观察着，什么也没有做。

丁前进走了。

严萧潇低声对杨队长说：“杨队长，你把人撤了吧。明天他一准会把钥匙交给你。”

“你到底什么意思？就想看看他来不来？”

“没错，我想证实自己的判断。这件事应该多少和丁主任有点关系，当然他不是破坏，只是一定有点关系，可是什么关系？我也吃不准。丁前进这个人好钻营、喜欢投机、占小便宜。我从董芷兰那里了解不少这些年的情况。他做车间主任很有可能染指辅料采购。”

严萧潇把自己的分析一一说明。

杨队长问他：“你认为化铁炉掀帽事故，和他进的辅料有关？”

严萧潇点点头。

“我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今天找到的几个螺栓和螺帽残留物，请你尽快拿到公安局去化验。凭我的肉眼判断，这批螺栓和螺帽存在严重质量问题。明天他把钥匙给你后，你直接在保管室取几个新螺栓和螺帽，再从材料库取一些稀土小样，一起送去化验，不要告诉厂里的事故组。这里面的事儿，我不好说明。”

杨队长笑着拍拍他。

“我懂。放心吧。这些事交给我。”

严萧潇又说：“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找孙连仲谈谈。这个事儿必须做，我必须弄清楚丁前进为什么会咬住他不放？”

严萧潇皱起眉。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秦颖是我妻子，我的身份很尴尬。你最好把孙连仲弄到市里去，这样我才方便参与你们的提审。”

严萧潇坦荡的神态让杨队长很感动，也很意外。

“你想为他洗清嫌疑？”

“对，他不可能故意去添加什么引爆元素！而且据我的知识，我们用的稀土可能只有一种成分存在一定可能性。不过我不是学化工的，既需要找孙连仲咨询，也需要回学校请教化学系的先生。当然，现在部里来了专家，有没有这方面专业人才也未可知”

“可是，他……”

“杨队长，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孙连仲就是和秦颖有出轨行为，我也不能落井下石！当然，孙连仲在这个事故中毕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的责任也远超过丁前进这方面的责任，这一点是无疑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提前将人押回去看管，理由你一定找得到。”

严萧潇直言不讳。

杨队长点点头。

“行。不过你真不打算来公安？实在可惜了。”

严萧潇突然叹了口气。

“杨队长，我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后，继续报考文学方面的研究生，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不过不是改考公安。”

“那你打算学什么？”

“我打算学企业管理。我要回厂，改变这种可怕的局面！”

严萧潇的眼睛里熠熠闪光。

杨队长赞赏地捶了他一下。

“小伙子有骨子豪气。我支持你！”

第二天丁前进果然把两把钥匙交出来。然后告诉杨队长，部里调查组和厂里的临时调查组已经合并，上午要召开第一次会议。他也是调查组成员，当然还有杨队长，请他一起去开会。

杨队长借口还有警员的工作要安排，让丁前进先走一步。

等他走了杨队长马上安排人在保管室和材料库取走了样品，并且派人立刻送过江去化验。

杨队长赶到办公楼四层的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人，连退休的李林森厂长都出席了。

会是丁安娜主持的，她开门见山说：“不说废话抓紧时间谈主题。前天铸工车间发生严重炸膛事故，两死七伤，其中尚未脱离危险的重伤两人，经济损失不谈了。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上报部里，部里的事故调查组昨天下午就到了。根据部里意见，昨天已经和厂党委召开联合会议，决定成立厂、部两级联合事故调查组。由部里的重型机械司副司长乔宇同志担任组长，我和李林森老厂长担任副组长，下面请乔组长指示。”

丁安娜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推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门口。

严萧潇站在门口大声说：“报告联合事故组，原铸工车间炉前工段长严萧潇，请求参加事故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