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无端有些高兴不起,为雨,为天,为地里没有收回去的麦子。那天见一大娘,她急急对我诉说,这雨真不是时候,再下,麦子要烂在地里了。有些地方还下冰雹,麦粒都被打到地上了。朴实的语言里,包含了多少焦急。
我是农村的孩子,深知这样的雨天对农民来讲意味着什么,如果雨再这样不急不慢的持续几天,已经成熟的麦子会发芽不可,这还算是轻的;严重的话,这一年的收成都要不保了。
记得小时候偶尔有一年,麦子收上场了,连下一个多星期的雨,母亲把家里的塑料布,席子,晒布之类的全部拿出来,盖在了麦堆上,如同给孩子精心盖被子一样。
每天父亲都要冒雨去一趟农场,看看他的麦子,回来向母亲汇报。刚开始还好,麦子没有湿,第二天第三天,情况就没有那么乐观了,雨开始渗透苫布灌进了麦堆里。父亲说他甚至把手伸进麦个里试过,湿淋淋的都是雨水。
再后来几天,父亲从农场回来,开始咒骂这鬼天气,麦堆在雨里淋了几天,已经和放在露天没有什么区别了。父亲阴沉着脸说,今年吃芽芽麦吃定了。(我们这里管淋了雨在麦秆上长了芽子还没有碾打的麦子叫芽芽麦。)
后来在人们的诅咒中,那场雨终于停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人们在太阳出来后在农场翻晒麦个子的情形。先要等雨彻底停了,农场的泥地稍微经过风吹日晒晾干一些,从家里的灶膛掏一些草木灰,用石碾子把农场碾压几遍,地面平坦光亮了,才把原先的麦堆按照堆积上去的顺序倒着来,一个一个取下来,摊在地上晾晒。一个个湿漉漉沉甸甸的麦个子被摆在农场上,像一个个战败的俘虏,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最先收上场的那种精神抖擞已经被多日的风吹雨打去。处在中间里层的已经开始发热,在大太阳下冒着热气。
农民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表情,辛苦一年,盼着麦收,谁想到盼来的是这样的年景。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放弃这样的收成,又不甘心。苦着一张脸,受着吧,自古以来,农民的收成都依赖于老天,人们默默的劳作,听不到谁的抱怨声,丰年有丰年的打算,灾年有灾年的安排,这样的年景,不丰不灾,每个人在心里,却也有了自己的安排。他们的胸怀,就像脚下踩着的黄土地一样朴实宽广,承受得了喜,也承受得了悲,承受得了生活给予他们的所有幸与不幸。没有人抱怨什么,却在心里,暗暗积蓄起力量,丰收看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