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密
陆凰颜睁开眼睛,光有些刺眼,她躺太久了,久到快忘了自己是谁。
浅浅听到易老头的声音,立马向他们跑来,坐在床边,呼吸有点急促。浅浅太高兴了,拉着陆凰颜的手问东问西,“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么?想不想喝水?饿了吗?”
陆凰颜看着面前这个人,笑着说了句,“浅浅,我没事。”
听到这句话,浅浅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不是因为那个没事,而是因为那声——浅浅,太久没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帮她拂去泪水,陆凰颜边笑边说:“怎么了?不该高兴么,怎么哭了?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么。”
“我以为你恨我,恨我不理解你,恨我置你于死地。”
睡了这么久的她脸色很白,眉心一个伤疤却显得特别红,宛如眉间朱砂,陆凰颜用手摸了摸那个伤疤。
“怎会怪你,反正我全身上下都是伤,不介意再多一个,而且我认为你那一箭是救我,否则我早就死了。”
世间再无良药可以治愈这些疤痕,也再无人能体会此刻的释怀。
屋子里很静,只有火炉向外传递热气。易老头识趣离开,欧阳浅浅哭得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而陆凰颜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见过开心的浅浅,见过优雅的浅浅,见过生气的浅浅,却不知道怎么安慰现在的浅浅。因为她想要的那颗糖果,早就丢了。
拓柏十二年一月,雪下得很大,拓柏军大败巫马乱党,凯旋回朝。
罗一闻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辆宽大的马车,他出征多次,竟没有几次是和主帅并骑而归。
听闻大军归来,囹圄早就和大臣等在宫门外,,远远看着,却没有发现沅琪,他慌了。
大军已经到了宫门,罗一闻第一个下马,单膝跪了下来,“臣有罪在身,一死也难辞其咎!”
“王后呢?”囹圄不想听他什么难辞其咎,他只想快点见到沅琪。
“请王赐罪!”
囹圄怒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孤问你王后呢?!”
头重重磕在地上,“王后她受伤了,在后面的马车里。”眼泪顺着罗一闻的脸颊流下来,不知是吓的,还是怎地。
踉踉跄跄,囹圄快步走了过去,他好怕,怕这伤,要了她的命。手颤抖着掀开车帘,沅琪坐在里面,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沅琪?是我,囹圄,你这是怎么了?”他眼里满是心疼,就算是当初身受重伤,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模样。
“孩子没了。”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
囹圄很慌张,上了马车,紧紧拉着沅琪的手,“沅琪,怎么会?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没了呢?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他苦笑着,期待着她承认这只是骗他。
“我们的孩子,真的没有了,没有了。”
“没了!我们的孩子!孤要让所有随你出征的人陪葬!把罗一闻的脑袋砍下来挂城楼上!诛他九族!诛九族!”他的声音好大,大的吓到了沅琪,大的外面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沅琪真的怕他这样做,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囹圄,算了,算了。谁都不怪,怪我,怪我。”说着眼泪流个不停,慢慢湿了他的后背。
囹圄心疼,怕她生气,只得顺着说:“好,我不责怪别人,走,我带你回去。”
沅琪任由囹圄将她背在背上,她太累了,需要这样温暖的肩膀任她依靠。
囹圄背着她从车上下来,对着所有人说:“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罢。”然后挤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从囹圄掀开车帘的那一刻,所有人发现,他们的王,像是老了十岁。
一步一步,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个人,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有宦官侍女,有将军大臣,队伍十余里。
没有人站在城楼上,当年囹圄十里红妆将她娶了进来,天下人分享他的喜悦,如今这千余人,谁也分担不了他的痛。
已经回宫两日,沅琪三餐不进,囹圄怎么劝都没用。
“大王,放我走罢,沅琪累了。”
囹圄大怒,从椅子上站起来,“为什么?!”
“放沅琪走罢,我累了。”
“为什么!为什么!给孤一个解释!”
“沅琪累了。”
囹圄快被气疯了,这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终有一日说她累了,要走。
“孤给你的爱就这么卑微么?卑微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到底,你根本没爱过孤吧?我们的孩子,对你来说就算没了,也没什么吧!”
“啪!”一个耳光打在囹圄脸上,沅琪眼眶发红,“你在说什么!我是孩子的母亲,最痛的是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资格?哈哈,资格。是呀,我没有资格,我对于你巫马沅琪来说,又算什么呢?为了不要孩子,你可以吃药两年。为了不要孩子,你可以出征故意把孩子流掉。孩子,孤,只是工具吧!。”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重重摔在地上。
瓶子碎了,就像某些东西,也碎了。
沅琪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也没想到他这样想自己。
“沅琪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么?”
“那放我走吧,放我回商家。”
“孤允了,来人!送沅琪姑娘回将军府!”他没回头,怕自己哭得像个孩子挽留她留下。他走的很快,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她走了,什么都没带,离开了这个精致的鸟笼。
沅琪才到将军府就去了陆凰颜房间,在路上收到易老头的信,说她已经醒了。
看见沅琪推门而入,陆凰颜笑了,曾经那个俏皮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看见陆凰颜笑,沅琪也笑了,等了这么久,终于醒了。
“你来了。”
“恩,我来了。”
看着沅琪有些苍白的脸色,问道:“沅琪累么?”说着拉开被子一角,示意让她躺进去。
沅琪脱下大袄,小心躺了进去,“恩,累了。”
被子里很温暖,好久没睡过这么温暖的被窝了。
“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岂不是多此一举。”
“恩。”
“睡吧,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勤政殿。
“把王后娘娘安全送回去没?现在怎么样?”
“安全送回去了,一到就去了那个陆姑娘房间里,直到现在都没出来,探子说是睡下了。”
“陆姑娘?可是那个卧床许久的陆凰颜?”
“正是。”
“去宣她来见孤!”
“诺!”
听着沅琪浅浅的呼吸,陆凰颜没睡着,她睡太久了,也睡不着了。
欧阳浅浅推门而入,看见两人都躺着,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发现陆凰颜没睡。
“凰颜,王宫来人了,让你前去觐见。”
陆凰颜起身,小心翼翼的穿着衣服。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在这里照顾沅琪。”
“可是,他不会为难你吧。”
“没事,我又不是孩子,一切都能应对的。”
看着陆凰颜离开的身影,好像和以前一样,总是一个人揽下所有事,好像又不一样。
很快,陆凰颜就被带到勤政殿,囹圄喝退所有人,只留下他们两个。
“草民参见大王。”
囹圄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你就是陆凰颜?”
“正是草民。”
“可知我宣你何事?”
“不知,可是草民有一事相求。”
“哦?头一次有人第一次见孤就敢有事求孤的,何事,说来听听。”倒是个有趣的女人。
“求大王放沅琪自由,生老病死,嫁娶皆不相干。”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早就气急了,可还是装作淡定,“哈哈,陆姑娘果真吃了熊心豹胆了,她还是孤的王后,哪里由得你来提这种荒唐的要求!你又有什么资格和孤提要求!”
囹圄捏住陆凰颜的下巴,咄咄逼人。
“草民自知大王不会许,可是我有一个秘密,您听完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这么自信,我倒是要听听了。”
“大王您并非万俟家的血脉。”此时陆凰颜抬头,看着万俟囹圄有些吃惊的脸,她知道,她赌对了。
“荒唐,孤是先王亲自立的太子,不可能不是万俟家血脉,除非父王疯了,把江山拱手送给别人。”
“也许他真的是疯了,疯到把商徵送到你母后床上,疯到瞒着天下人,将天下拱手送了!”
囹圄捏着陆凰颜的肩膀,“胡说!你胡说!我是父王的亲儿子!亲儿子!”
“是吗?那为什么你的所有兄弟都遗传了你父亲的白发病,而你没有?你母亲可有告诉你,你和商徵有多像?”沅琪说着,囹圄已经捂住耳朵不听,他好怕,这是真的。
“哐当!”貌似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囹圄抬头,发现沐筝就站在门口,门被打开一小点,刚好够沐筝进来。原来是汤碗掉了,汤洒落一地。
沐筝已经头脑一片空白了,她原本是想给囹圄送点汤,然后借此求他放了嚣宣,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母后,您怎么来了?你没听到什么吧?”
沐筝走近,仔细看了看囹圄,“真像,真的好像。”
囹圄很慌张,“像什么?母后,像什么?”
沐筝突然笑了起来,“像商徵呀,像极了!”说完兀自笑着,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边笑便走了出去,之前为什么而来,她忘了。
囹圄没有追出去,而是抓起陆凰颜的衣领,“都是你!说的秘密害得母后这样了!要是你死了,这天下间就再也没有谁知道这个秘密了,我还是拓柏的王!”
“是吗?来之前我和浅浅说过,今日我若不能安全回去,就将这秘密告诉天下人!”
囹圄有些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呵,我本以为你只是脸上多了些疤,却不曾想心肠这般狠毒,到底是为什么?复仇么?”
“不是,只要你给沅琪自由,一切相安无事。”
“不可能,除非孤死了,不然不可能!杀你一个不够,我就把商家所有人都杀了,把知道秘密的人都杀了!谁也别想把孤的沅琪抢走!”万俟囹圄眼睛睁的很大,很是吓人。
陆凰颜没有接话,她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怕是疯了。
天色渐黑,沅琪醒来发现陆凰颜不在,反而是欧阳浅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姐姐,凰颜呢?”
沅琪你醒了?凰颜被大王宣进宫了。
“多久了?”
“三个时辰。”
“姐姐赶紧收拾一下,随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