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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http://《 扎西的天堂》连载十一：人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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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事的家属第一天胡搅蛮缠，第二天就表现出训练有素的组织协调性来。
他们分三步控制了医院，第一步先封了医院的正门，白色条幅，大书“黑心医院草菅人命，黑心医生杀人偿命”。车辆一律只许出不许进，二十多人站在条幅两边，只留下一条人行道供人出入。棺材停放在门诊大厅，按灵堂布置，有专人时不时点香焚纸，哭灵骂娘。
第二步病占据了一间独立的病房，有人守着播放哀乐，一天两次地站在走廊里骂医生护士。何柳回来时，已进入第三天。意识到碰到了职业医闹，医方决定坐下来与家属代表开始谈判，家属开口要一百五十万。医院一边生磨硬劝，一边报了警。谁知出警的人民警察，看了看现场，说了一句‘管不了’便走了。
第三步矛盾升级，医闹开始抢夺病历，主管医疗纠纷的业务主任硬生生地挨了几脚踢踹，总算保住了病历。胆战心惊地挨到下午，医闹派出十几人将门诊大厅砸了。
何柳听说门诊大厅一片狼藉，到处是油漆涂写的杀人医院的黑色字体，心一阵阵疼痛。主任拉着何柳商量对策，给科室人员提出自保的要求，叮嘱大家不要做任何回应，以免引火烧身。一班医生护士尚在议论，却不想已殃及人身。
第四天头上，医闹又兵分两路，一路堵了院长的门，一路挟持了裴姗姗的主管医生刘斌。院长那儿有办公室、保卫科一干人等保护，暂时不会有危险，却苦了刘斌，竟被迫跪倒在裴姗姗灵前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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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终于脱身的院长，招集医院十来个青壮小伙，准备救回跪了一整天的刘斌。同样是医生，对医闹的行为义愤填膺，早有些按捺不住的小伙们摩拳擦掌，准备和医闹大战一场。
争执一触即发，何柳守在医生办公室等消息，手心都是汗。
将近十二点，主任才带来消息，刘斌已经脱身，让何柳回家休息。
何柳担着心，听着主任的口气不善，也不敢多问。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却是科室刘娟打来的：“护士长，我不想干了。”刘娟说着已是哭出声来。“怎么了？”何柳忙问。“刘斌在我家，被整惨了。你说咱们天天累死累活，还要被自己救过的病人折磨，图个啥？”“别哭了，刘斌平安回来就好。”何柳的心也被刘娟说得酸酸的。
是啊，什么时候医患成为了对立的双方？什么时候理解与被理解变得这样难？
说起来刘斌脱身，竟也是巧合。
医院的人是十点多冲过去的，本来是想趁对方人困马乏力量最薄弱时动手，却不想遇到强手。对方突然之间涌出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站在五米开外，打头一个平头小伙，一看便知不是善茬：“我劝你们还是老实点，谁敢乱动我把你们的病房楼也砸喽！”
医院的小伙也是血气方刚，哪里肯示弱？正在紧急关头，对方站出一位老者，要从中调停：“请医院的各位小兄弟回去，我们这就放人。”小平头不干了：“我们只听老大的，你算老几？你放哪门子闲屁？”老者不怒自威：“我是主家代表，自然说话管用。”“主家代表也不行，一边去。”小平头推了老者一把，老者气往上涌，指了一下小平头却摇摇欲坠。
医院的一位小伙一看不妙，喊了一声：“快救人。”于是一场武力战争，直接演变成了抢救现场。经一阵忙乱老者被送入内科病房，守灵的人都随老者去了病房，小平头也没了影，棺材被孤零零地抛弃了。
刘斌关节僵直地被众人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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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闹势头收敛，采取了怀柔政策，一再要求谈判。院方乘机提出要求，于是条幅、棺材、哀乐一一撤去，双方真正进入谈判阶段。
就在院方同意以五十万的赔偿了结此事时，刘斌提出了辞职。
刘斌是妇产科唯一的男医生，也是妇产科的活宝一个，与刘娟是一对工作上的欢喜冤家。
五年前，刘斌定科到了妇产科，短短两年便成为妇产科的生力军，因手指细长号称“一指禅”。刘斌知识渊博，观点新颖，常常语出惊人。
上次检查，刘斌被抽调到急诊帮忙，刘斌号称“援外”，临走不忘打趣何柳：“护士长，你穿这么妖娆，是为了迎检，还是为了勾引男人啊？”旁边刘娟作势踹他：“护士长，我替你报仇。”他才一溜烟跑走了。
检查前，刘斌看到何柳的手里拿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一把抢过去看了一眼说：“喊了两个月狼来了，这回狼终于来了？护士长拼上女色勾搭一下专家，就不用怕检查了。”何柳抢回来，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掉了。
检查期间刘斌不知从哪悄悄地溜回来，八卦起检查来：“检查组共分了五组，我都见了，你们知道不？在这帮人精面前，打马虎眼儿是多么困难的事儿吗？亏得我眼疾手快啊！刘斌眉飞色舞道：“医疗组专家提问我一个问题，刁钻麻辣，我不会啊，就把去年在北京进修见过的一个病例给他扯了一篇儿，结果专家目瞪口呆，非问我哪毕业，哪进修，有意向去南方呗。大爷我差点啐他一脸唾沫。”众人一齐撇嘴，刘娟说：“你就吹吧，刘斌，你以为你是怡红院的大牌啊？还啐人家一脸唾沫，就你那德性，见了专家就差跪下给人嗑头了吧？”大家哄笑着都批判刘斌，刘斌见势不妙：“跟你们这帮败家娘们儿没有共同语言，我走啦。”说完抬起屁股头也不回摇头晃脑地跑掉了。
刘斌总说刘娟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了他俩，科里多了许多快乐。
这次医闹事件，对刘斌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医生和老师，本来该是一个国家最体面的两种职业，如今救死扶伤的医生，沦为跪在灵前请求原谅的罪人，是何等的讽刺？
一怒之下，刘斌决定远走广州。
“姊妹们，对不起大家啦，一个战壕里这么久，还真舍不得大家。但是我真的要走了，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大家各自保重吧。”送别会上，刘斌端起酒杯，翘起他的兰花指一饮而尽。
“另外，我要感谢刘娟那天收留了我。”被救起那天，刘斌怕家人担心不敢回家，那天正好刘娟的爱人吴刚也参与了救援行动，就将刘斌接回家中，跪了一天未吃未喝的刘斌形容憔悴，精神不振，吓得刘娟哭了一大场。
“你们知道吗？我选择滚蛋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是医院在关键时刻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医生，这是什么狗屁医院啊？”刘斌显然有些醉了。刘娟忙拉住刘斌：“哥，关医院什么事啊？咱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你真舍得抛下我们走掉吗？”“娟，好妹妹，回去告诉你家老吴，我谢谢他。在兄弟落难时，他收留了我，我谢谢他，也谢谢你妹妹，咱们来日方长。”刘斌说到动情处，眼泪竟涌出来，一时席间唏嘘一片。
何柳无语，明知道无力改变，劝告显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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