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城·河》第十四章 波澜急

        和章子佩同一时间冲进风雨中的还有另外两个人,陈国强和钟锋。钟锋怒气冲冲的大跨步的走在前面,陈国强一路小跑的追赶着。就在刚刚,钟锋听到自己的论文又一次被章教授拒签通过,不由得怒火中烧,在宿舍里边摔打着东西边叫嚷着,“简直就是个老顽固,都改了六七遍了还是不给我过,故意整我是吧,我今天就得问个明白,他凭啥这样对我,我伺候的他还不够好吗,我靠,大不了这学位我不要了,我也得出这口气。”钟锋被怒气冲昏了头,闯进雨里直奔章教授办公室。陈国强本想好好劝劝钟锋,可钟锋的歇斯底里一直没让他插上话。他了解钟锋,平时处事都是大大方方和和气气的,可一旦钻了牛角尖,又凭着自己家境优渥,就会生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

        两个人在雨里跑跑走走的,陈国强一边拉拽着钟锋,一边劝说着:“兄弟,你冷静点儿,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先冷静下来,我陪你一起去找章教授好不好,我陪你一起解决问题,你不能这样去见教授啊……”

        钟锋一把推开陈国强,“走开,拜托您这位章教授的得意门生,大红人,别跟着我,您越是要护着您的章教授,我就越是要跟他斗争到底!”

        “钟锋,你听我劝,千万别因小失大啊……”两个人拉拉扯扯,你一言我一语的到了办公楼。为了降低影响,陈国强不再试图劝阻钟锋,而是跟随他一起坐电梯来到章教授的办公室。陈国强抢先一步敲了办公室的门,门内还没回应,钟锋便推门大步而入了。章教授见到湿漉漉的两个人,一个愤懑,一个惶恐,便猜出了来由的七八分。

        在章教授的眼里,他的学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虽说十个手指头是不一样齐,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是一位家长,都得沉住气,不能和赌气的孩子计较。章教授不动声色的瞅了这俩人几秒,正想开口,钟锋已经压不住火的嚷了起来:“章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论文我改了多少回了,每次我都是按您说的改的呀,三番五次的还总是不行,您要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您就直说,犯不着这样刁难人!”钟锋越说越激动,抹了一把脸,拽过身边的陈国强,“既然您这得意门生非得跟过来,咱就好好说说,为啥他的论文一遍您就给过了,是我人品比他差还是智商比他低?”钟锋边说边走到章教授的办公桌边,“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好的地儿,可我在一遍又一遍的改啊,这么改也不行那么改也不行,您是不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啊,我哪得罪您了,您说,您说!”钟锋情绪激动到拍起了桌子。

        章教授原本想着趁陈国强也在,把钟锋论文存在的问题再讲一遍,兴许陈国强也能帮钟锋理理思路,给些不同的见解,可听到钟锋偏激的言论,大不敬的行为,身为大家的章教授自尊心受到了侵犯。带研究生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学生在他面前拍桌子,便不由的怒火中烧,嚯得占了起来,“钟锋同学,你……”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章教授忍住怒气,抓起听筒,“老章啊,你快回趟家吧,那个朱自强畏罪潜逃,佩佩已经哭的不成人样了……”又气又急的章教授,忽觉头部剧痛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毫无知觉的栽到了地上。十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在雨中疾驰而来,将章教授拉到了就近的医院。

        秋雨仍不停的下着,萧瑟而缠绵,偌大的一座城里,每个在雨中的人,都是因为有着必须要走的路。

        当章母和女儿急匆匆赶到医院时,急诊的各种检查已经出了结果,主治医生正在跟校方人员交代病情,陈国强跟钟锋也急切的站在医生旁边。“病人颅内毛细血管有少量出血,正好被困在一个凹陷的地方,很庆幸没有扩散,我们了解到病人当时情绪比较激动,加之有些血压血糖方面的基础病,急火攻心造成了昏厥,住院治疗观察几天,先输几天液看看具体情况再定治疗方案,家属先去办住院手续吧,这次问题不是很严重,不用太紧张,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太激动太劳累了。”

        陈国强陪师母去办手续了,钟锋懊悔的坐在急诊室旁的椅子上,双手揪着头发,他觉得自己今天就跟着了魔似的生了一股邪火,竟如此的放肆妄为,气得教授昏了过去。此时钟锋想起了教授对他的种种好,又庆幸着没出大事,不然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而站在一旁倚在墙角的章子佩,神情恍惚内心在翻江倒海,她应该去守在父亲身边的,可她还没有足够的勇气,控制不住自己不争气的泪水和情绪;她该如何去面对父亲,她曾偏执的把父亲的告诫当作偏见和顽固,如今这苦果却要父母和她一起吞下,她悔不当初,她在心里捶胸顿足,她该如何将朱自强从心底剜掉,该怎样去填平那个痛苦的坑。

        章教授住院的第一个晚上,老伴和女儿都守在身边,除了医护人员查房时有些声响,一家人就这样安静的呆坐着,章教授的脑海里盘旋着让他晕倒的两件事。虽说女儿的感情受到了伤害,这会让她痛苦一阵子,但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能及时止损总比抱恨终身强的多。他准备出院后跟女儿好好的聊聊,如果可能让国强和女儿多交往交往,有没有缘分能不能修得正果就顺其自然了。还有钟锋,一向八面玲珑的小伙子,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意气用事,在章教授的心里,他的学生就像他的孩子,一个父亲即便再怒其不争,也不会轻言放弃的。也许这也正是一个好教授的所想所作所为。

        第二天晚上,陈国强坚持要陪床,劝说师母带师妹回家休息,别熬坏了身体。嘴上没说其实陈国强的心里早就注意到了章子佩的憔悴和落魄,猜到大概率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但他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关心才是一个合适的分寸。“国强啊,那就拜托你了啊,我跟佩佩先回去,明儿一早我带早餐给你啊,辛苦了。”

        “别客气师母,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守着教授心里还更踏实呢,您不用惦记着啊。”这倒也不是陈国强完全出于礼貌的回复。他第一次见到章教授就有一种如父子般的亲切感,此后随着接触有了更多的敬重、仰慕和信赖,章教授住院他是一定要尽心尽力陪护的。

        晚上医生查房后,章教授该输的液也输完了,该吃的药也吃了,精神头比前一天也明显有了好转。“国强啊,别收拾了,坐下来,聊聊天。”

“好来,这病房环境还挺好的,也没啥收拾的,我给您刷刷杯子再倒杯水。”陈国强放好杯子,把病床的床头摇起来一些,让章教授感觉更舒服了,陈国强坐在了紧挨着床边的椅子上。

“国强啊,你考公务员的事定下来了吗,有没有下定决心呢?”

“教授,我已经报完名了,我还是报的高法,虽然竞争力挑战性都很强难度很大,我还是想拼一次,不然想起来就会不甘心。”陈国强笔直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认认真真的回答着教授的问题。

“嗯,这样也好,刚入学问你们给自己的规划时,你还拿不定主意呢。”

“是的,上大学时,还没确定保研之前,我有很多的想法,想考研,想找工作去律所,还想去山区支教,或者当个村官,满腔的热忱和憧憬,后来命运帮我做了决定,我保研了,我还特别庆幸我有无论我做什么觉得都很支持我的家人。在读研究生的这两年多,我觉得我的法学理论功底更扎实了,您也推荐我在法院实习过;我觉得自己对法律的社会价值有了更多的认识和追求,我想当一名代表正义的法官。”

章教授看着眼前这个义正严词表达心声的年轻人,似乎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年轻气盛,过于理想化总是难免的,谁又没有年轻过呢;更何况陈国强在同龄人中已经是很稳当的孩子了,他也从未好高骛远。所以章教授也并不想以导师或过来人的身份给学生一些语重心长的叮嘱或教导。

“嗯,好啊,年轻人就是应该有理想有抱负,并且要勇敢的去追求。老师相信你的品性和能力,虽然高法的公务员不是一般的难考,但老师觉得你想去实现就一定没问题的。11月底就要笔试了,你要抓紧时间准备了,明天就不要再往这跑了。”

“没事的,教授,守在您身边,我心里更踏实呢。”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国强整个人比刚才放松了许多。“对了,教授,钟锋想明天来看看您,又怕您见了他会生气,他一直懊悔的不得了。”

章教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陈国强说:“你跟钟锋说,不要让他往这跑了,其他师兄弟们也都不要来了。让钟锋静下心来耐着性子把论文改一改。这孩子优点挺多的,可就是做学问太浮躁,我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他的论文个人观点不够鲜明,引用转载的内容过多,“查重率”这一关都不一定能过得去。这绝对不是我个人能不能高抬贵手的事,也不是他靠找关系就能解决的。你们正式答辩的时候,是要请校外专家的,答辩的通过率会直接影响到我校研究生学位的设立和招生,这是一个涉及大局的很严肃的问题。一个重点大学重点学科的硕士学位,哪能随随便便就能轻易获得,得努力啊,要辛苦付出的。”章教授说着,去拿水杯的手又有些抖了。陈国强赶紧上前一步把水杯递给章教授。

“您别说太多话了,喝点水赶紧休息吧,明天我把您的意思都转达给钟锋,他一定能理解的。他只要静下心来,按您的要求完成论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了解他,您放心。”

章教授喝了些水,点了点头,“国强啊,难得有这机会咱俩能安安静静、不慌不忙的聊聊天。老师问你件事,你如实回答就好,不要有任何顾虑。”

“嗯,教授您说。”陈国强肯定的点着头。

“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佩佩?”

被章教授突然说穿了自己的心思,陈国强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教授,我,是,不是,师妹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我不能……”

“呵呵”章教授看着陈国强这付窘态,忍不住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慈爱,“有啥不好意思啊,爱情是给美好的青春年华锦上添花的啊,你有爱的权利。”想到佩佩,章教授又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哎,国强啊,不瞒你说,佩佩的男朋友出了经济问题,已经失联了。”

“啊,是这样啊,怪不得看师妹的状态不太好。”陈国强也终于明白了,章子佩那日为何留言向他咨询有关职务侵占的法律问题。

“我原本就不同意他们两个交往,佩佩这孩子从小就爱感情用事,怎么开导都听不进去。这下好了,跌了个大跟头总是要死心了吧。”章教授拍了拍大腿,无奈的摇着头。

听完章教授的话,陈国强又不禁对教授对了几分亲近感,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一见钟情的女孩,正是自己敬重如父的教授的女儿,而如今教授也鼓励自己勇敢的去追求心中所爱,更为重要的是,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爱了,可以轻松上阵去呵护温暖,他所爱的人的那颗受伤的心。

        一周后章教授出院了,这一周来每个夜晚陈国强都守在教授的床前,不仅仅是因为章教授是自己的恩师,自己爱上了他的女儿,也是因为自己从未为父尽孝的遗憾,他守在教授的身边心里也念着自己已故的父亲。这一周陈国强在学校每天仍旧都会去一次微机室,每次都会在QQ上给章子佩留言,俩个人虽没有见面,QQ上也很少遇到在线,但在你来我往的留言中,两个人的关系也逐渐熟络和熟悉起来。陈国强用自己的痴情和宽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修复着章子佩受伤的心,他约章子佩等他考完公务员后一起去爬香山,春暖花开的时候去西土城看海棠花溪,秋天去踏银杏林,到了冬天去一起去看北大红楼,寻找北平的影子。在这端是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在键盘上敲打着自己对心上人的关爱、思念和憧憬,另一端是一个静默的女孩在读着这些欢快、温暖又浪漫的文字,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一点一点慢慢拼凑着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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