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讨厌水逆,只有我是个例外。
水星逆行还没开始的时候,社交动态上满天飞的水逆退散符让会我隐隐感觉到兴奋。水逆一旦开始,只要熬过最初一两天手机自动关机,或是重要物件丢失的悲惨境遇,我就能等来我的好日子。
我的好日子是因为一个人,我暂且叫他罗哥吧。我爱上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毛头孩子。彼时我在一所重点高中旁边开着一家小书店。我喜欢抱一只猫,站在书店门口等待高中生们结束晚自习,然后欣赏高中生年轻挺拔的身姿和满面春光的神态。我年轻漂亮,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有几个小伙子喜欢跟我搭讪,每次免不了油嘴滑舌地叫我去他们家里打游戏。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我一清二楚,可我很享受,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少女。
我喜欢年轻人,这是我在与我老公相处了七八年之后得出的结论。我喜欢的永远是青春的身体,十八岁的少年,而不是我老公突出的啤酒肚,日益下垂的第二个下巴。说起来,他也曾经风度翩翩,迷倒万千少女,让我寻死觅活非他不嫁来着。老公很爱我,愿意给我花钱,我大学毕业一年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出钱让我开了一家书店。
我爱上罗哥的时候,他只是个毛头小子。他喜欢来我的书店,每天晚自习后,他会站在漫画区看两个小时柯南。我不懂为什么我读高中的时候就刮起的柯南大风现在了还没停下来。我对罗哥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每天来看柯南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他安静乖巧,长长的睫毛永远垂在自己明亮的大眼睛上,让我想起了自己少女时期的梦中情人。
“你好,帮我把这本包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少年的清亮和未完全成熟的孩子气混合在一起,像在跟你撒娇一样,待你听到这种可爱的语气兴奋地抬起头时,却看到他神色平淡,隐隐透出面对面前这个大姐姐咄咄逼人的目光的不适。我愣愣地把书包好给他,才自觉自己失态了。他太像我的年少梦想了,我憧憬他向往他,渴望跟他讲话,想要跟他做朋友。
回到家里,老公给我准备了一桌子菜,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今天累了吧?我老婆好辛苦啊!”仿佛给家里赚大钱的是他不是我。我老公发福了,可还保留着我爱的面孔,尽管有双下巴,可是还是很帅气。我总是用中年油腻四个字打趣他,他都假装生气地甩给我他的身份证“你看看清楚!1994年出生,我怎么能算得上中年油腻!”我原本以为我现在还爱他,只是不再喜欢他,不再用星星眼地对他笑,不再觉得他完美到我配不上他,可至少我爱他,我把他当作我生命的一部分。今天我不想跟他开什么中年油腻的玩笑,我感觉到我的心将要彻彻底底不属于他了。
这天,水星在处女座逆行19度01分。
后来的两个月,我打听到了罗哥的名字,知道了他在哪个班级,甚至想办法知道了他的微信号。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我看到了那个女孩。
罗哥再次来书店的时候带着一个苹果脸女孩,女孩比我漂亮,大眼睛小嘴巴,青春无敌,绑着高高的马尾,说话时候甩一甩,非要甩到人脸上去似的。我讨厌她,她是我青春期最讨厌的那种女生,自知美貌,整天跟在安静秀气的男生后面,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那时已经是深秋了,附近的高中生都穿上了深红色的校服棉袄,只有这个女生套着醒目的附近初中的淡青色棉校服。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即使这家伙比我小我快十岁,我也无法对她产生姐姐对妹妹的爱护。在潜意识里,这个小家伙就是我的情敌。看到罗哥面对她时出现的闪躲和羞涩眼神,我恨不得有个女生救世主般帮我疏散罗哥快要涌现的爱意,也稀释我对青春期里夺走过我爱的人的那类女生的恨意。我很快地忘记了我想接近罗哥的企图,转而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帮我诠释我在这个“平行世界”的角色和结局。
我不再只看罗哥和那个初中少女,我开始观察书店里形形色色的人物,比如那个时常尾随罗哥进书店的一个女孩,浑身上下充满不自知的幽默天赋,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常常在罗哥淡淡瞟她一眼后得意地噤声。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扯起大嗓门“嗨,什么名字不名字的,我呀,叫阿银!”我笑得很干,“别叫唤了,你小点声他也听得到。”阿银很快红了脸,悄悄问我:“那你说,我还能做什么才能让他跟我成为朋友?”我很想告诉你,我也很想知道。
回忆至此,我的手机振动了,不出我所料,是罗哥发来的短信。
“最近还好吗?”老套的问候,和以往一样,一个刚刚成年的人努力摆出了一副问候前女友时才会出现的十足陈旧的做派。我不想回复他,只想享受这直击心灵的来自心上人的问候,等到他抓烂心上无数结痂的伤口,心脏也像一个被抽干空气的牛皮纸袋变褶皱时,再回复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