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问题的起源,是这样的:物理规律是否存在?
因为,从一些颇为现象学的论调出发,我们似乎可以得到诸如“一切物理理论都是人造之物,所以物理规律不存在”这样的结论。
要回答这个问题,大概我们需要来回答一下物理学、物理理论和物理规律之间的关系。
更进一步,我们所要回答的其实是:研究者共同体、研究者所构建的理论以及理论所预期要描述的现象与规律之间的关系。
这本身其实就落在了现象学的范畴内,但,现象学本身在我看来就是落入虚无主义的无可救药,是通过论证哈哈镜扭曲来论证哈哈镜背后实体的不存在的诡辩学问。
关于物理的三个名词
这个话题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在Blogspot和百度相吧的时候就写过,算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物理规律
物理规律,是一个<u>人类假定可能存在的</u>恒定存在且支配事物运动演化的自然规律。
即,这货的存在性是否真实,人们并不知道,没人直接直面过物理规律,我们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实验上所获得的一切都可能仅仅是一个暂态,甚至是一个虚构,但虚构者肯定不是人类自身。
对于物理规律的实在性与存在性而言,人类是处于“缸中之脑”的状态,即人并不能认为控制物理规律的实在性与存在性,但人从自己所获得关于物理规律的种种现象中,却不能唯一地推断出物理规律是实在的存在的,或者是非实在的非存在的。
在物理规律和物理理论之间,存在一个亚层,即现象。
现象是所有可以通过测量等交互手段而被意识体感受到的事件的综合,但请注意,是“可以被感受到”,而非“感受到”。
比如说,假定在遥远的某处发生了事件X,它具有温度,发出光,引起时空波动,这些现象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被人感受到,但到底有没有人去感受?这个不重要。因此现象是“存在被感知的可能性”的对象,而非“已被感知”的对象。
更应该说,现象是“可以被一组可操作的方式与之发生相互作用并提取出与其相关的信息”的对象。
举例来说,“全透明的粉红色”这种颜色是否是一个现象?颜色需要被看见,但全透明否定了被看见的可能性,于是全透明的粉红色在概念上是可以存在的,但却不能作为一个可被实际的可操作的手段所感知的现象。一枚炸弹爆炸,爆发出一股绚丽的全透明粉红色,这种事情就不是可被观测到的现象,纯粹是概念界中发生的YY。
PS:当然,这个例子会引起计算机相关领域人士的反对,因为rgba(0,255,255,0)这样的设置在计算机中是允许的。但,你看,内存中的是概念界的东西,世界在屏幕上能被看到的是现实界,其中“有被看到的可能”的是现象,无论是否已被看到。而rgba(0,255,255,0)就是不可能被看到的东西,所以其存在于概念界而非现实界。
因而,自然现象就是物理规律所引发的现象,即是说所有自然现象都满足物理规律的描述。
但,当我们站在物理规律不存在这个角度来说的话,那么自然现象的存在就是存疑的。此时,要么自然现象是存在的,但并非由于某个恒定不变的自然规律所导致,而是源自某些别的说不明道不清的非规律性的事物;要么自然现象本身也是不存在的。
人们总能看到各种自然现象,如果说自然现象本身并不存在,那么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
进一步,如果自然现象不存在,那么人也就不存在,因为人也是自然现象中的一部分。如果你这里打算使用唯心的论点来说意识是存在的而客观世界是不存在的,那么请首先证明意识是存在的这点。你说你知故你在,那么你如何证明你知,你如何向你自己证明你真的存在?
你如果说你自己知道你自己的存在是不言自明的,那么请证明这种不言自明真的是不言自明,而非一种虚构。
换言之,你如何证明你当下对你自己的所有感知都是真实的呢?你能感受到你的身体,那是因为你的大脑具有对身体的感受能力,但,你并不能由此确信你的身体是存在的,因为大脑的所有感受都可能是被虚构出来的,请复习缸中之脑。
你说你能感知到你自己的思考,但你如何证明这种思考不是外界通过电化学刺激而虚构出来的呢?药物和恰当的电刺激以及心理暗示都可以营造出人本身不曾经历过的体验、情感乃至想法,那么你如何证明你当下的思考不是外界通过电化学刺激在你的脑海中灌输给你的,而是你真正的自我思考呢?
进一步,你如何证明你的思考的存在性?你如何证明你的思考不是外界通过电化学刺激而形成的一种假象?
你如何证明你的思考是真实存在的?你的感受是真实存在的?
当我们只剩下意识而没有任何非意识的元素是真实的情况下,你如何证明你的意识也是真实的?而不是非意识的非真实元素构建出来的又一重虚拟?
说到底,意识的存在性本身也不过是一个假设罢了,其本质上并不比假设自然规律的存在性更高级或者更基础。如果说怀疑自然规律的真实性与存在性是合理的,那么怀疑意识的真实性与存在性也是合理的。
当然,怀疑不是证明,也不是证伪,仅仅是指出既没有被证明也没有被证伪。因此怀疑的存在往往伴随着信仰的存在,在此可以看我以前写的文章《关于信仰》。
回到现象的问题中。
如果物理规律不存在,那么现象的实在性受到挑战,但我们却还是能观察到现象,因此对观察者来说,现象是存在的,只不过未必是“存在于客观世界”,而是“存在于非实在性的世界”,比如,完全是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中,诸如缸中之脑。
换言之,这里可以这么来建立模型:
假定存在一个空间S,S存在于自然还是存在与意识,这个不重要。
然后在空间S中存在很多现象P。
S的非自然性并不能给出P在S中不存在这个结论。哪怕S仅仅是在意识中的幻想,P依然存在于S中。
于是,我们现在的问题就分裂成了两个:
1,S到底是存在于客观世界的,还是存在于意识世界的?
2,S中的P是否遵从某种确定的规律?
而,到此,物理规律R也可以分裂为几个不同的等级:
1,S存在于客观世界,客观世界存在规律R;
2,S存在于客观世界,客观世界不存在规律R,但S中P的运动与演化遵守某种规律R;
3,S不存在于客观世界,S中的P的运动与演化遵守某种规律R;
4,无论S是否存在于客观世界,S中的P都不遵守任何规律,人类所认为的规律仅仅是一种近似的表象。
因此,比如说缸中之脑或者黑客帝国这种,便是S并非客观世界,而是被模拟出来的世界,但S中P却是存在的,而且满足确定的规律。
因此,关于现象是否可以总结出规律的问题,本质上就变成了这么一个过程:
无路那是上述四种情况的哪一种,我们(1)是否可能总结出一套被我们定义为“规律”的某种东西,以及(2)是否可能通过对P的观察来推断出我们到底处于上述四种情况的哪一种?
好了,简单说来事情是这样的:
或许存在自然规律,也可能根本不存在自然规律,但我们能获得一系列的自然现象,它们看上去满足一套或者若干套固定且共有的范式,从而我们是否有可能从中得出一套符合人类对“规律”定义的概念体系?以及我们是否可能对这些现象的观测来知道自然规律到底是否存在?
物理理论
人类通过对现象的总结所内给出的理论系统,便是上面所说的“规律”。
任何一个关于自然的理论都可以被这么描述:
关于自然的理论便是一套建立在超验的形而上预设下的,逻辑自洽的形式系统,且在实验许可范围内与所研究的现象相符。
这个定义中很显然存在大量“人为”的因素,即和现象以及现象背后的规律无关的完全由于研究者与研究者共同体的意识的介入而产生的影响。
比如说,上述“超验的形而上预设”便是人为设定的,而且其特点便是不可被验证。我们不可能将一个物理理论或者别的科学理论的每一个基本假设都用实验来验证,更不可能在逻辑上验证它们。我们能验证的是这些基本假设之间在逻辑上是自洽的无矛盾的,但不可能全部都通过逻辑的方法来证明其真伪对错,因为逻辑只能给出逻辑自洽,无法给出真伪对错。
因此,这里就来了第三点:在实验许可范围内与所研究的现象相符。
这里给出了关于真伪对错的评判标准,但本质上却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筛选出对错真假,原因就在于“在许可范围内”这点。
这点的由来是显而易见的,不可能在实验上获得100%确定的数据,这是可操作性的极限之外的要求。
另一方则更加致命,那就是数据本身不承载理论解释,也就是说,数据只是数据,不提供理论解释。理论解释解释数据,赋予数据以意义,但本身不能由数据完全确认。
这里的关键就在于,理论解释是必须由意识体介入的,是意识体将数据映射到理论概念上并构造出概念体彼此间关联的过程,这是一个由意识介入的过程。当数据本身存在一定的容错度的时候,我们通过实验获得的数据并不能告诉我们真实值是多少,只能告诉我们我们的理论预期在多大程度上(按照一定的概念定义)符合数据,从而我们所面临的情况是如果假定存在多个候选理论Ri,那么这些理论和数据的符合程度F(Ri)本身就是一个不给出精确值的模糊函数。
举例来说,现代物理实验都要求至少六个西格玛的置信度,但这个给出的是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认为理论预期与实验数据符合,却并不能给出真实数据究竟到底是多少,因此理论值与真实值的误差并不确定,而是在一个容错范围内的,虽然实验可以将这个范围确定到很小。
因此,这导致的结果是在多个候选理论中,我们可以知道到底哪个理论和实验数据符合得更好,但却不能明确告诉你哪个理论和真实数据之间的误差更小,我们只能说在多大的置信度上某个理论更可信。
这种容许一定变动范围的存在,就给对到底选择哪个理论给出了一定的自由度。
比如说,在新的实验出现之前,过去有段时间里基于平直时空的牛顿引力理论的变种理论可以在当时已得到的实验数据的误差范围里给出和弯曲时空的广义相对论可以媲美的理论预言,实验数据无法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此时到底哪个更可信就完全是一个人为选择的结果了,而实际上学界选择的是弯曲时空的观点——当然,后续的实验也更支持GR一点。
这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如果将理论视为模因,那么研究者共同体对理论的支持程度就可以看作是模因对环境的适应性,从而我们倒是可以给出一套理论的进化论。按照传统的演化论观点,那么这里适应性最强的模因即研究者支持最多的理论最有可能成为主流,这是一句废话。但按照“最概然者生存”的新观点(这个以前在PLOS上看到过,后我给翻译成了中文,在集智俱乐部以及BlogSpot上都发过:戳这里,需翻墙),那么理论作为模因的演化大概自发的成分可能比我们所现象的更多一点。
而且,事实上在和理论和数据的符合上,还有可能存在一个“过拟合”问题,即当两者的相符程度超过一定值后,此时的理论很可能反而是不正确的,存在由于为了拟合而拟合的问题。因此,这种过拟合现象的存在本身也就等于要求了数据和理论之间必然存在着一条鸿沟,两者并不可能完全相同。
就是由于数据并不能唯一确定理论,所以我们实际上所得到的总不可能是一个理论,而是一组理论,每个理论各不相同,且都保证在已有实验结果上相同。
比如说,在LHC最新一次的结果出来之前,光是大尺度额外维的理论模型就有几百种,膜宇宙的理论模型已经过百,每个都和我们已观测到的宇宙相容,同时又给出截然不同的对于未观测部分的预言。这些东西光在理论上完全无法区分,而后LHC给出的结果是基本宣布了大尺度额外维的死刑,但额外维却依然可能存在,超对称的能标被拉高但却没有被宣布死刑,于是超弦一脉或者说超对称物理一脉依然有成百上千的理论存在着。
上述例子也反映了两点:实验虽然不能唯一确定理论,但可以筛选出一批基本被排除掉可能性的候选理论——当然,以以太理论来说,它过去被实验确定的实际状态是“非必须”而非“完全不可能”,因此后来在别的理论中以别的名词重现过很多次。而且,就如最早的弦论被认为不能描述强子行为而只是有可能描述引力一样,我们也不能就此根据LHC的结果说大尺度额外维就完全不可能复辟,说不定未来又发现了新的物理数学机制,就如当年的超对称一般救弦理论于水火,将大尺度额外维复辟。
因此,虽然实验可以剔除当下的一批候选理论,却往往不可能做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也就是说,从理论的定义我们发现,这货是具有很强的人为因素混杂其中的,而且也很难被实验完全根除,其自身也只能给出自身是否符合逻辑,而不能由其自身来论证自身的正确性。
另一方面,理论和规律之间通过现象来沟通:规律导致现象,现象反映规律,但并不直接给出规律;理论在一定的容错范围内描述并解释现象,但现象并不能给出唯一的理论。
因此,理论和规律之间便已经有了一层模糊映射了。
这里还可以岔开来考虑另外一点,那便是人们对理论的“期望”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个人的理解,人们对理论的预期,是希望理论可以达到如下目的:
给出一个系统初始条件,希望通过理论可以给出下一刻的系统状态。
这便是理论的预言能力要求。
当然,理论除了需要预言能力,也需要偶解释和描述能力,但个人认为预言能力是基本核心。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理论就如一台机器,输入一组状态,输出另一组状态,从而让你知道系统在未来处于什么状态。
对于极端形式化的立场来说,理论可以被视为一台图灵机。
这一预言能力本质上是不可能被验证的,也即这个定义下的理论预言能力的存在性无法通过可操作的手段被验证,因为我们不可能回到和过去完全一样的时空位置,将所有状态重置为那个时空位置的状态。这点是做不到的。而如果不能回到过去的时空位置,那么我们总可以将实验与理论的差异委托给时空位置上的偏差,从而在理论上总能保持这种预言能力的权威。
当然,在更具有可操作性的关于预言能力的定义中,会要求理论本身给出自身预言能力的范围,因此如果一个理论说自身的预言能力不受时空位置的影响,那么倒是可以给出更具可操作性的验证。但,理论总可以说自己的预言能力受到时间与空间的影响,从而对此的甄别只能委托给某些同样不具备可验证性的形而上预设了。
进一步,上述形式化的定义看上去很优美,但在量子力学出现后就分裂成了两派,因为量子力学中存在随机性,而随机是与(这个定义下的)规律相矛盾的:规律要求输入唯一确定输出,而随机则要求输入不能唯一确定输出。
面对这个局面,学界自然就分裂为两派:
1,量子理论的随机性仅仅是一个现象,本质上还是非随机的。也就是说,量子的随机源于我们对输入状态的掌握不够完备,而完备的输入状态,要么是包含了隐变量,要么就是包含了非定域的元素——前者因为是隐变量,我们不可能知道它们是什么,所以自然就打破了“输入状态固定则输出状态固定”的前提;后者则由于我们事实上不可能知道同时面上的全宇宙所有状态,所以从操作性的角度打破了上述前提。
2,对于“状态”给出不同的定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上述对规律的定义。比如说,在传统的“量子决定论”中,物理系统的状态不再是那些观测量比如位置与动量,而是量子量比如波函数。
第二种方案之所以可以实现,就在于事实上我们并不清楚到底什么算是“状态”的明确定义,我们并不能因为我们的传统是观测到了现象与属性而认为必须是观测到的才是真正的本质。
至此,关于规律的定义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修复,但也不是特别的完美。比如站在传统哥本哈根流派的角度来说,观测或者说测量所导致的量子态塌缩是非幺正性的,从而规律的预言能力(即根据输入状态得知输出状态)只能给出量子塌缩前的波函数,而不能给出量子塌缩后的波函数,这里预言能力遭到破坏,规律的预言性不被满足。
对此的修正是认为规律本身如果预言了自身的预言能力的极限,那么我们依然可以认为这个规律可以被称为规律。这已经可以看作是对现实的妥协。
所以在保留规律的传统定义的流派中,所有的一切都推给了概念上或者操作性上的不可知——无论是不可测量的隐变量还是非定域性,要么通过不可感知性给出不可知,要么通过操作上不可能明确同时面上全宇宙的状态而给出不可知。总是,这个流派为了保持规律的传统定义,放弃的是可知性,这与放弃规律的预言能力相比其实没有根本上的优越,只有理念上的分野。
事实上,考虑到“规律”这一概念本身也是研究者基于自身的经验而给出的,我们事实上可以怀疑这种定义是否真的符合真相,即作为自然规律存在的规律,或者作为P的运动与演化规律的规律这一概念,是否真的和人们所理解与定义的规律的概念相同,还是说仅仅是共享了同一符号。
站在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人类根据自身对自然规律所引发的现象的观测总结而来的名为“规律”的符号或许本质上并不是自然规律作为规律本身,两者在属性和定义上存在一定的不同,从而作为自然规律的规律可以不遵守人类研究规律引发的现象而总结出的名为“规律”的概念体的定义与约束。
在这个考虑下,自然规律或者时空中现象的运动规律(两者对于现象的研究者来说是不可区分的)所蕴含的真正性质本身就是一个谜,于是当我们考虑规律所引发的现象是否满足规律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我们事实上所陷入的是如下情况:
假定时空中的现象满足一定的规律,然后我们对现象进行观察与研究,是否能总结出一套被人类定义为规律的概念体系?这一规律与现象所满足的规律在多大程度上是相同的?
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于是我们所面临的情况是这样的:
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自然规律,同时意识体可以观察到一系列的现象,并根据这些现象试图建立一套符合意识体定义为“规律”的概念体系,那么这套概念体系是否可以被建立?同时这套概念体系多大程度上反映了真实的现象背后可能存在的规律?抑或者这套概念体系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论证现象背后是否存在规律?
物理学
如果说物理理论是研究者个人或者研究者共同体通过对现象的观察与总结而得到的一套逻辑自洽的概念体系,那么物理学便是这套概念体系与相关的研究者共同体,以及有关这两者的诸多现象与思想的整体。
物理学本质上是每个物理研究者对物理现象的个人理论的汇聚,形成的一个基于传统与当下的理论范式。
这就仿佛一个亿万个理论相互博弈的过程,组后稳定在几个彼此具有明显不同的理论上,而这些理论在某些细节上又会有一一定的不同从而衍生出一系列的子流派。
因此物理学首先是关于物理理论的学问,其次又通过物理理论而揭示现象背后的规律——如果这样的规律存在,或者被认为存在的话。
因此,这里又是一个个体与群体的博弈的过程。
个体——研究者及其理论,与群体——研究者共同体及主流理论体系,之间的关系是相互影响的。
不同的个体之间通过相互交流而彼此影响,这是个体之间的互动。这种互动在整体层面上会带来两个效应,一个是交流的两者发生趋同,另一个是整体层面上的观念扩散。这种现象本身又可以类比到一种和引力相似(但不同)的效应与现象上来:空间中存在大量的点,点之间彼此存在引力,然后这些点就在空间中自由运动,结果就是会形成一系列如星团一般的点集。
因此,个体塑造了整体,同时又在塑造整体的过程中彼此趋同。
另一方面,对于本不在整体范畴内的个体,当期进入到这个群体中后,便会自然而然地在上述作用下被整体所影响。
因而,个体与整体的交互是一种个体塑造整体、整体影响个体的双向过程,其结果便是时间上的惯性与空间上的聚合性。
但,我们可以看到,这都是理论的,并无关于现象以及现象背后的规律,如果其存在的话。
理论是现象在人的意志世界的映射,但却是经过人的意志所扭曲的映射。而现在研究者和研究群体之间又存在相互影响,这就导致了作为个人的理论本身也受到作为群体的主流理论观点的影响,从而完全可能存在这样的情况,即使群体观念在惯性的影响下走到了和现象及其背后的规律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上,因为理论的发展方向既受到来自新发现的现象的调整,又受到来自研究者共同体的观念整体的影响。
这样的现象在科研史上可以说是非常常见。
因此,这就导出了一个问题:是否可能当下的科研方向,比如理论物理的研究方向,正在走向一个和真理不同的歧途呢?
在弦与圈的世纪之争中,类似的观点就被提及。Smolin等人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弦论的研究群体对理论物理研究的“托拉斯”地位,并认为其严重影响了人类对物理真相的探寻过程。
而且,另一个同样重要的现象还在于,既然是整体对个体的影响是存在惯性的,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各种概念与术语完全有可能依然残存着从过去的时代而来的烙印,这些烙印完全有可能和作为我们的目标的真理之间存在着差异,这种差异完全来自于一种惯性的认知。
比如说,即便是现在,依然有一批物理学家因为不确定性原理、非对易性、量子塌缩的真随机性以及各种别的概念与我们传统的认知存在偏差而认为量子理论本身是不完备的——虽然“不完备”这点是共识,但这个原因却是让人无语的。【当然,就个人所接触的来说秉持这种观点的人里大概做偏应用的多过于做偏理论的。】
这里不得不提一个我大概说了有十多年的例子了:如果猴子进化出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智慧,他们肯定会很惊讶:屁股不应该是红的么?人类的屁股不是红的这点太不科学太反自然了,肯定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日常经验我们的传统信仰我们当下的主流思维不是人类的红屁股呢?
于是乎,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问题,这次就表征为:
源自科研共同体的整体性概念中有多少是和我们所要研究的真相相符的,而又有多少仅仅是由于我们的传统或者我们的偏见而人为要求的?
回到开始
在说完关于物理的这三个名词后,我们发现我们实际所面临的问题是这样的:
或许存在恒定不变的自然规律,也可能不存在,但我们都能获得一组不断增加且对所有人来说几乎普适的现象,并有一群研究者试图从这组现象中总结出一套规律来,且不同的研究者在相互交流中逐渐形成一个或者若干个主流理论体系,并对研究者形成一定的影响。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有多大的可能性从现象中找到理论规律?又有多大的把握这组理论规律和现象背后的自然规律是相容甚至相同的?我们又是否可能从我们的研究中判断出现象背后的规律是否存在?
这个问题可以这么来描述(大致可参考以前写的这篇东西:《我的世界模型》):
存在现象P,如果存在自然规律R,那么P=P(R,state);如果不存在自然规律,那么P就是P。
现象可以给出一系列可数值化的属性Q_i(P)。
然后,人类个体m通过上述属性和个人的观点I_m(包含整体对个体的影响)而形成了理论T_m({Q_i(P)},I_m)。
各不同的T_m之间通过互动形成一个理论系宗,并作用在I_m上,从而I_m可以看作是个人意志Ip_m与整体理念<{T_m}>的共同作用结果:I_m=I_m(Ip_m, <{T_m}>)。
然后,上述所有函数的具体形式我们都不可知,请问是否有可能从所有的T_m中反推出R的存在性,以及T_m与P或者R的相近程度呢?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们或许还有办法来回答,那便是通过T_m给出的理论值Q_i(T_m)和实验值Q_i(P)+err之间做比对(这里err是实验的误差)来获得一个理论对数据的符合程度的度量。但理论对数据的符合未必就表示了理论对现象的忠实,也未必表示理论对现象背后的规律的忠实。
因此,就目前来看,似乎我们很有可能面临“人类的理论只能足够接近实验数据,却未必足够接近那或许可能存在的自然规律”的窘境。
也即,现象面前的理论与理论背后的现象之间或许可以做到足够忠实的映射,但后者无法唯一确定前者,前者也无法突破后者而得到现象背后的规律。
那么,我们是否可能通过对这一窘境的责难来得到事实上不存在规律的结论呢?
不能。
因为,我们所有的推论和掌握的证据都是直接源自理论与现象的,从现象而来的部分最多只能达到和我们所要诘难的理论同样的水平,因此我们充其量是利用这些来非议理论的有效性与合理性,却未必能用来否定现象的实在性,更遑论现象背后的规律的存在性了。
也即,我们试图否定现象背后的规律的存在的所有尝试本身也是理论的一种类型,而理论既然本质上无法触及现象背后的规律,那么我们试图否定现象背后的规律的理论当然也就无法触及所要否定的核心了,从而这样的理论本质上就是站不住脚的。
这样的否定充其量只能否定所有已经存在以及各位来可能出现的理论,甚至包括其自身,但却无法触及现象背后的本质。
真理(如果存在)和我们的意志之间隔着两层哈哈镜,一层是真理衍生出的现象,一层是人对现象的总结而成的理论。
人只能直接触及理论,真理只能直接衍生出现象,而理论与现象之间是一个逐渐拟合接近的过程,它们两者之间本就存在一定的距离与隔阂,这种隔阂有的是客观的,比如数据不承载理论,有的是主观的,比如个体意志以及整体影响。
因此,我们等于是隔着两面哈哈镜在看背后的东西,真理到底长得像出水芙蓉还是芙蓉姐姐我们是无法看清的,我们甚至都无法看清两扇哈哈镜后到底是否站着真理姑娘。
至此,最开始的问题算是有所答案了——我们并不知道物理规律是否存在,而只能知道物理理论本身是存在极大的人为性与模糊性的。
这个结论多少有些让人悲凉,但却也说明了我们不可能通过非信仰的方式来说明物理规律其实本身是不存在的。
嗯,闲扯下来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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