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的土地与婚事(二)
蓝善清
三
生产队把每个社员绑定在生产队,干部们颐指气使,看谁不顺眼就弄个法子整治,王老二就国家领导似的,背抄手从谁面前过谁发怵。他们弟兄都这德行,王老大没夺到那陕西姑娘恨恨不已,总在想哪一天再逢这样女子绝不让飞了。
想着这事,这事就送上门了。
邻村一离婚女,知道这山沟土地不错,有个叫王老大的一直没婚,就通过媒人来看看。有女人主动上门,还能错过?那晚一来,王家立马就操办了隆重酒席,把亲眷都接到,完全以婚礼形式操办。如此一办,那女子被热烈气氛留住了,当晚就同居。
王家十分庆幸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儿媳,在村里人面前特别的趾高气扬。可他们也全然不知道自己儿子与生俱来的性功能匮乏,见女人眼馋肚饥却无能为力。无力也罢了,又不甘心,就对女人性虐待,女人只跟他睡了三夜就受不了,说天都要跑。
哪儿跑?
沟的人都看王家人眼色行事,跑哪儿不拦?第一次跑劝了回来,第二次跑,又劝住,第三次铁了心逃离,所有好衣服都穿上,在全家出工后,悄悄出门。
不知谁眼尖报告,那女子刚跑到张家牛圈旁,王老大就猛虎下山一般赶到了她面前,不由分说,呼呼掴了两耳光,随之三下五除二把女人衣服上下扒了个干净,一根布丝也不剩。看到女人精光光只剩一团肉在地下瑟缩,得意的狂吼一声:“再跑!看你还能再跑!”抱起女人的衣服扬长而去。
光天化日下脱个精光,这对女人是个毁灭性摧残,这山沟开天辟地来也未有过,良知的人刹时都呆了愣了。一些卫道士看一眼立马掉头,连说晦气晦气。小孩不知好歹,盯住女人那挺挺的乳峰和崛起的硕大屁股,指手画脚看新鲜。在这巨大的羞辱猛然打击之下,女人惊恐傻呆,许久许久不知所措。在周身无一凭借、仅剩双手的时候,连动物的从容都没有。她蒙了脸又蒙胸,蒙了胸又赶紧蒙两股,惊慌失措比掉进炉火还无措。
愤怒,无所适从,向沟里边的村庄跑,希望讨件护身衣服,可到谁家门前,谁就关门,说这人到门前会一年不顺。到底还是有一户人不错,在她走过的瞬间,从门缝给丢了几件烂衣服。她转身没命抓来,胡乱裹到身上,顿时冷静镇定许多,一昂头,理直气壮走回王家去。
此时的王家人料定她无论如何也走不掉了,会乖乖回去,就不再管她,举家出工干活。女人愤愤走回王家门前,把男人丢在门外那堆从她身上剥下的衣服一件件换上,面对门神骂了他们祖宗八辈,一仰头走出这个生活仅仅几天却让她几辈子都羞辱不尽的厄运之地,一路没命的疯跑。
女人蒙着脸回到娘家,可怜娘家人遭笑话,在一个暗夜悄悄将她送到河南;两年后,她零落成泥。
王家那光棍终生再未闻到女人气儿。
四
秦家两弟兄因父亲反革命分子,老大不小了,还没姑娘朝他们面前走。一天,河那边有个媒人来,一看这里田地好,就说他们那里有个哑女不好找婆家,家长希望给姑娘寻个合适地方不受罪,问秦家大人有无意?秦家听后喜不自胜,马上好酒好饭款待媒人,哑巴就哑巴,只要人家不嫌,我们有啥说的?
俩光棍,给谁?
媒人犯了难:老大长相好,准看,而秦家大人说老大岁数大了,就打一辈子光棍算了,让老二。可老二丑,哑女不一定看得上,若看不上,此时又不便让她再相老大,这不把兄弟两都误了?
咋办?左思右想,还是媒人有点子,给老二就给老二吧,哑女来看家,结婚登记,都让老大替着。年龄虽大,好衣服一穿很上眼,根本看不差。家长觉得这样似不妥,可也没有更妥当法子,便只好如此。当场把两兄弟叫到跟前交代一番:哥哥大度一点,人面上的事儿为弟弟代劳,弟弟心胸宽一点,理解哥哥为他出头露面的好意。
毕竟亲兄弟,没啥说。
婚事就按这思路操作。
老大的确上眼,穿上制服,又在上衣左胸兜插了两杆钢笔,很有点工作人员味道,怎么看都很像回事。姑娘来看家,媒人就把老大指给他,哑女只瞟一眼就含笑应允了,婚事顺利敲定。
一年后,媒人陪着去结婚登记,老大欣然替弟弟出面,也一帆风顺。这年冬正式迎亲,场面十分隆重,亲戚来了一屋子。老大穿一身庄稼服自觉躲厨房帮厨,老二则以哥哥曾经打扮走到人前。姑娘进门的那一瞬也没多留心,喜盈盈入了新房。一天喜庆之后,晚上上床,她左看右看面前男人不入眼,内心聪慧的她,跑到厨房一看正在烧火的大哥,什么都明白了:当初心许的那个人原来是替现今丈夫装面子的瓢把哥(当地弟媳称丈夫哥为瓢把哥),原来所看的男人被掉包了。
怨愤,气恼,她呜呜的哭了。婆子连忙来劝来哄,看在新婚份上,她听话了,可她也有了主张:你们使计蒙我,我自有坚持,我只要我看上的那个男人。
夜深人静客人散去,她径直进了老大屋,一头扑向大哥。
这可把老大吓坏了,也把公公婆婆惊动了,忙不及的来劝。这时怎么劝她都不听了,比划着只要老大不要老二。无奈,老二把她强行抱回床,将门闩上,大哭大闹,不让老二近身。
当夜,老大恐弟媳跑来睡,丢人还说不清,就跑到邻家过夜。
三天回门,哑女不让老二随同,非要老大,这次老大说天也不替了,为让哑女死心,他去了遥远的水库工地。哑女无奈,只好让婆婆随他回娘家。
娘家嫂子了解到这尴尬事儿,拉住妹子的手给他解释了几天几夜,叫她认命接受这生米已成的熟饭,哑女似乎解开了心结,点点头。
再回婆家,跟老二笑脸相见,晚上并不拒绝同房,公婆见此情形心里一块石头放下了。但他们没想到哑女的心机,她给老二比划了一个规定:各睡各被筒,中间放凳子,凳上点盏灯,谁也不准挨谁,谁动了,灯倒了,烧了被子就失火,那就人亡家毁。此计甚毒,再想亲女人也不敢动弹。
老二心想也行,只要同床,你能坚持多久,是女人早晚都会需要男人的,暂时就这样吧。
哑女自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执着,一晚一晚,乐此不疲,新婚之月守着,一年依然不变。老大在外根本不敢回来,老二每天苦恼得比当初没娶媳妇还愁眉苦脸。
一晃三年,老二不知女人为何味,郁闷、痛苦使他终于爆发了最为不堪的暴病——绞肠痧,早上出工时开始肚子疼,疼着疼着就地打滚,喊天喊地喊娘老子,赤脚医生来扎针也无济于事,人们将其抬回家,一天一夜后,渐渐气绝,最后大睁两眼而逝,似有大恨在心底。
此时的哑女,方感到自己确实有些过,抱住他身子留下了泪,把自己贴身衣服脱下给老二搭在身上,以示补偿。公婆为了便宜不出自家门,也为了成全哑女当初心愿,火急把老大从外地叫回,与哑女圆房。哑女并不嫌老大年龄,啥话没说,高高兴兴答应。
一桩闹了三年尴尬事这算有个了结,虽痛心也算个圆场。
然而,事情并非就此含泪的乐观圆满,哑女与老大结合两年,生双儿女后,好端端无疾而逝,撇下老大和俩孩子孤苦度日。人们说这是那已死男人不甘身前没沾到女人而作怪,现在下决心把属于自己的媳妇招了去;老大生来是没媳妇的命,即使落到他名下为妇,也守不住。不管人们咋议论,老大都不在意,他很认命,媳妇应该始终是弟弟的,让哑女与弟弟合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