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清楚现在是傍晚的夕阳,还是清晨的朝阳,我只是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眼泪好像也流干了。
我的记忆开始模糊了,也许是过度的悲伤让我的健忘症更严重了,我只知道在不久之前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现在的我靠着日记和录制的视频来串联断片甚至模糊地记忆,我翻过身来,看见儿子看着画册,用幼稚的声音问着我:阿爸,妈妈会在下个春天来找我们吧,妈妈离开之前给了我这本画册,她说在某个春天会出现的,画册上也是这样说的。
我掀开被子,走到儿子身旁,用手摸了摸他的头,用双臂抱住他,然后点点头。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情愿遗忘这个事实。
那天天气很爽朗,天空没有一丝多余的云彩,鸟儿在枝头鸣叫着,可是我却在那一天目送着小云离开了,葬礼很简单,身边的亲人却都来不及告别,阿云就已经离世了。虽然孙医生奋力抢救都没有挽回她的生命,但仍然心存感激,只是我不愿面对她已经离开了事实罢了。
在葬礼上而我却哭不出来,也许是离开前哭的太久和太多次了的缘故吧,后来他们都走了,留下我和儿子阿凌默默地看着墓碑上小云的照片,阿凌却抱着我的头说:阿爸,不要哭了,妈妈会回来的,她说过的。
那一刻我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没有她的日子我该怎么过下去,乱糟糟的我遇上整洁的你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清晨我在厨房慌乱的做着早餐,鸡蛋却还是煎糊了,面包也烤糊了,自己被热油烫伤了手指,阿凌慌忙的从房间里出来,抱怨着:阿爸你怎么不叫我起床,要迟到了。
我用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着:抱歉,我只是忘了,但至少不会饿肚子。阿凌大口的吃着面包,称赞着我做的比以前好吃多了,看着他吃的那么香,感觉很欣慰,我知道早餐一点都不美味,甚至难吃,但为了他,要努力做的更好。
虽然经常提醒自己要放盐,可是还是会习惯性的忘记,明明把要做的事情写在便利贴上,可是好笑的是会忘记去看便利贴。
我骑着单车,背着画板,看着公路两旁的树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的,就像我空荡荡的心灵那般萧条,我只是觉得应该找点事情去做。
大概是骑单车骑累了,停了下来,坐在草丛中,支起画架,拿起铅笔,可是却不知道要画什么,确实这里有很美的风景,远远看去,山体被覆盖上了金黄的外衣,另一边却是绵延千里的绿海竹林。
江河是如此的开阔,远远地还能听到渔船发电机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可是我却好似忘记了该如何下笔,该画上远山还是近河,稿纸被揉乱扔了一地。
(2)
我望着天空,太阳温暖的照着我的身体,一阵睡意涌上心头,许久没有响动的手机在震动,我慵懒的的去拿出电话,大概这个时候也只有孙医生会找我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憔悴,大概就是关心我,希望能够好好开始新的生活,鼓励我去开始绘画。因为时间久了,人们会遗忘我的存在,要不断创造,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我不停地说着嗯嗯嗯,电话挂断后大概只是觉得很心酸吧,人最擅长的就是遗忘吧,可我却拼命地想记住。
我是一名年轻的画家,曾经在法国的著名博物馆办过画展,之后陆陆续续在国内各大美术博物馆也举办过画展,我不缺钱,可我也仍然无法挽救小云的生命。
我这一生就只会绘画,生活打理不好,也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如今失去了她,好像也失去了绘画的能力,每次提笔就想到读中学时那段时光,阿云被姚老师邀请当模特的样子是多么的清新脱俗;我用笔一点点勾画着她的轮廓,之后总对着那副画发呆,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一点。
那么漂亮的小云应该值得被画的更精致。如今的我却不能够完整的回忆往昔,断片的记忆会使人更心烦意乱些,以至于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下午两点了,该离去了。我骑着单车来到孙医生的住处,他更像是我的叔叔,看着我长大,等到我上初中后就去大医院工作,后来身体不适就回到了故乡,开了一家医馆,他成了我的主治医生,也许用心灵的陪伴者称呼他更贴切一些。
我告诉他:我总隐隐约约感觉在下个春天,阿云会回来的,回到我们的身边。他转身接了一杯热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低着头小口的喝着,不愿抬头,因为下个瞬间我知道的真相会迎面而来。
孙医生只是轻轻拿开凳子,许久才说了一句:也许吧,可能那个人不是她,但一定会出现的。也许这个答案显得不那么伤害我吧,拿过药后,骑着车离开了,要回家去做晚饭了,大概阿凌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了。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波澜。但奇怪的是我总重复着同一个梦,断断续续的片段里,我看见二十岁的阿云来到了我的世界,我们再次相爱了,可醒来的时候就感知到脸颊湿湿的,大概故事的结尾不太好吧,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着奇迹的发生,我很想念小云,很想很想的哪一种。
(3)
幸运的是奇迹发生在一个春天的傍晚,我一如既往地在屋后森林里散步,听到不远处的秋千吱吱的作响,在夕阳的映衬下,仿佛最后一缕阳光洒在那个人的身上,我愣住了,身体在颤栗发抖。
阿凌拉着我的手着急的说着:阿爸,那是妈妈,妈妈,妈妈。我眼泪都止不住的流下来了,她真的回来了。那个梦中发生的事情奇迹般的出现了。
阿凌快步的跑上前,站在那个女孩的身旁,小脸难过的扭曲在一起,甩动着双臂,女孩儿有些茫然,看着阿凌,看着我。其实我比阿凌更为震惊,那是二十岁模样的阿云。
但我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情绪,同时走上前去劝阿凌不要太过激动了;女孩儿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着我,双唇微微张开,她问我:不好意思,我是谁?我不记得了,你们又是谁?
阿凌抢先回答了,你是妈妈、妈妈。说着就抱住了女孩儿,女孩儿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拍拍阿凌的背,又抬头看了看我,出于私心我点了点头,既然她失忆了,在她记忆没恢复之前就陪我和阿凌走过一段愉快的时间吧。
我们三人就回到了住处,女孩儿问她叫什么?我说你叫沐云。她嗯嗯的点头,起身环视着感觉陌生又熟悉的屋子,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可墙上的画册中那个女子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电视播放的家庭录像却是那么的真实,帅气的老公,可爱的儿子。
我趁着阿云洗澡的空档,抱着阿凌坐在客厅里,一同翻看着那本阿云生前留下的画册,告诉他要保密,妈妈去世过,现在的她是从艾伯利亚星球回来的,如果你告诉妈妈她这个秘密,她会立刻消失的,我们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阿凌立刻摇摇头说:不要不要,阿爸,我要和你拉钩,我保证不会说的。我宠溺的用手抚摸儿子的头,从未有过的喜悦感涌上了心头,好想哭,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再次失去的恐惧感,让我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拼命想让小云记住和我相处的每分每秒。
阿云穿着睡衣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我起身去室外拿了一条白色的干毛巾,可是在靠近她的那一刻我把毛巾紧紧握在掌心,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好想为她擦干头发。
阿凌孩子气般的一把抱住了小云,吵着要和她睡觉,小云有些难为情,或是说有些别扭吧。我凑近蹲下来,摆摆手说不可以,妈妈才回来,需要休息。阿凌点点头,我抱着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去休息了。
哄阿凌睡着后,便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小云撩起腿来,只见小腿肿了一大片,我转身去拿急救箱,缓缓坐在了她的前方,轻轻拿起她的手,为她搽药。
她并没有拒绝我的好意,我尽可能的把动作做到轻柔,可是阿云还是会吃痛的发出呲呲声,我满怀歉意的皱着眉头看着她,最后只好让她自己来搽药,省去了被毛毛躁躁的我带来的痛苦。
阿云咬着嘴唇断断续续的问我:我该怎么叫你,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深情的看着她,摆摆手,像是自言自语般说着: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你平时会叫我垠,偶尔着急了会叫我死鬼,撒娇的时候会叫我老公或者亲爱的。她点点头,微微张开她的红唇小声的说着:垠。
我愣住了,呵呵的傻笑。那一夜,我睡在房间的地铺上,靠着墙,看着月光照射在小云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小小的嘴唇,我忍不住亲吻了她的额头,小云微微睁开了眼,给我一个微笑就沉沉的睡去了;那一晚我睡得很轻柔,总是会被梦里的片段惊醒,身边空荡荡的,总害怕她会突然离去,不断确认着她还在。
清晨睁开第一眼就看到小云不在床上,睡衣还没换掉就推门而出,看到了小云围着围裙正做着早餐,而阿凌大口的喝着牛奶,然后向我做着鬼脸,嘲笑着我做的早餐难吃死了。我只是摇摇头,大概这就是幸福吧,为何以前就没有发觉了。生活的美好就是一连串琐碎的小事串联而成的。
小云示意我坐下来吃早餐,我点点头,换好了衣服,却怎么也叠不好被子,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接着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吱咯声,小云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说:让我来吧,怎么家里乱糟糟的,我以前这么邋遢吗?我摇摇头说道,你一直都很爱干净,只是有一段时间生病了,所以才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小云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说:那快出来吃早餐吧,上班别迟到了,对了,垠,我不记得你是做什么的了?我笑笑说我是一名画家,接着小云睁大了眼睛,同时小嘴也变成了O型,竖起了大拇指说:原来你这么优秀啊,那天有空带我去你的工作室看看你的画作吧。
我咽了一下口水,随后对她说道:我一点都不优秀,其实你才是最优秀的,因为你我才成为了一名画家。小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踩着小碎步离开了。
嬉嬉闹闹的吃过早餐后,我和小云一起出来送阿凌上小车,司机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小云,估计在思索小云不是生病不治身亡了吗?怎么还活着!
司机震惊之余结结巴巴的问候了一句,祝贺小云身体康复了!小云只是点点头尴尬的应允了,此刻的她似乎更确定了她就小云了,并且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阿凌上车后跪在椅子上用力摆着双臂和妈妈爸爸挥手离别。
我跟随在小云的身后,看着她的身影,很想去牵她的手,但是伸出去的手还是收回来了,只是不愿意惊吓了她吧,我知道我似乎开始有意遗忘了小云离开了我的这件事情,她就是小云,是我唯一的阿云。
(4)
只是我开始脑海里闪现奇怪的记忆片段,我躺在病床上,周围有很多人围绕着我,他们都在哭泣,好像我就要离开一般。
阿云换好了拖鞋,系上了围裙,插好吸尘器的电源开始打扫屋子,而我倚靠着门,看着眼前的人儿忙碌的身影,觉得很温暖。不久之后阿云的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我只是习惯性的递了一张纸巾,阿云停下了,有些犹豫地接过纸巾,轻柔的拭去汗珠,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一下我又低下了头,随后才开口说:垠,那个,屋子太乱了,你可以帮忙一下吗?
我笑着点点头,随后我们一起把房间里的枕头被套拿出来洗洗晒晒,厨房的油渍也被洗的干干净净。
我爱这样的充满柠檬清香的味道,也爱在春日暖阳下的泡沫折射着七色的光彩,更爱阿云进进出出的忙绿的身影。
阿凌放学回家了,还没到家就开心的喊着:妈妈,我回来了,好饿呀!甩开鞋子像小鸟一样蹿到阿云的身旁,一把抱住阿云的腰,阿云只是蹲下去笑着用手抚摸阿凌的脸颊。
坐在摇摇椅上的我看着这一切觉得太不真实了,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多陪陪她啊!随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还是以前的味道,阿凌大口的吃着,饭粒都黏在了脸颊上,我和阿云都劝他吃慢点。
经过几日的相处,阿云没有以前那样的别扭,开始和我交谈,为了帮助她恢复记忆,我们会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家庭录影,影片中阿云在试穿洁白的婚纱,像漂亮的仙子,而我拿着相机时而对准阿云,时而拍拍自己发表感想,感叹着阿云是多么的漂亮,说着结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同时还搞怪的化身为记者采访阿云对即将到来婚礼的感想,阿云笑得很灿烂,她说希望我能坚持绘画成为一名画家,然后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最好是男孩儿,长得和我一样帅气阳光……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们一同观看了我们结婚录制的视频以及阿云她怀孕时的视频,每当看到怀抱肉嘟嘟阿凌的片段时,阿云会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肚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涌上了心头。
阿云在不知觉间身体靠近了我,头靠着我的肩说:垠,很抱歉我不记得了,我好想知道我们是怎样相爱的。我的头也斜靠着阿云,发出低沉的嗯嗯声,感觉自己又一次恋爱了。
(5)
洗漱过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地铺,头靠着柔软的枕头看着白白的天花板,脑袋不知遐想着什么,就听到阿云在叫唤我的名字,她说让我上来睡吧,我们又不是冷战。
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轻轻地掀开被子,不太敢有任何较大的动作,害怕惊吓了她,反而是阿云主动侧身贴近了我,久违的温暖让我去冲破一切的束缚,我紧紧地抱着她,开始亲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唇,我只想珍惜一切属于她的美好。
早晨我有些惊慌,那个可怕的记忆全都在脑海里回放了一次,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了。
我只好转移注意力,去回忆昨晚的恩爱,会让我好过一些;但是我又有些懊恼,我知道那是阿云的第一次,起床了该如何解释了!
我带着复杂的神情看着熟睡的阿云,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我的手不知何时抚摸着阿云高挺的鼻梁和脖子上刺眼的淤痕,眼泪不自觉留了下来,大概是爱的太过深沉了吧,呼吸都变得厚重了,还夹带着鼻音。
阿云被我给吵醒了,看到这样的我,有些好笑的用手戳我的鼻子,用甜甜的声音故意说着:哟,一个大男人的,这样哭像什么样子啊!
我还是可克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了阿云,祈求着不要让我离开她,阿云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对我说着:傻瓜,不会的,我和你都有孩子了,那儿也不去,我这一辈子就和你绑在一起了,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了!
随后阿云说肚子有些疼,我问她怎么了,她掀开被子,站起来看到睡衣上的血迹和白白床单上的血迹,懊恼说着:真尴尬,来月经了。
然而我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舒缓了不少,正躺在床上看着米白色的窗帘在随着微风摆动,太阳光透过它那细细的空隙洒在了我的脸色,也洒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板上,一切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周末的清晨,温度刚刚好,花圃里的向日葵种子发芽了,细细的茎秆上覆盖着薄薄的晨雾,阿凌和阿云都收拾好了行李,我们三人准备去家附近的公园一起游玩。
阿凌吵着要吃冰激凌,买了大大的一杯,可是吃了几口就没有吃了,点了一份酸奶喝,我和阿云只好一起去吃剩下的冰激凌,阿云的嘴小小的,白色奶油粘在了唇边。
我似乎被带到了暗恋的回忆里,阿云也是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小口小口的吃着冰激凌,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忘我的看着,竟然把勺子戳到了鼻子上,沾了一鼻子的奶油,随后不好意思的赶快擦掉,深怕别人知道似的。
其实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窘境,人们都只在乎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我会在红绿灯等候的街角,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那个长发飘飘的中学时代,没有太多的私心,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只想简简单单的享受一份美好的暗恋。
想到这些我笑了,看着窗外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的身影,想到了青涩的美好,美好的年华,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珍惜!
(6)
随后我们一同乘坐出租车来到了繁华的市中心,我们三人手牵着手去了商场,我们一同去了亲子区,挑选了一套运动款的亲子服,销售员夸赞着阿云很漂亮,像才过二十的小姑娘似的。
阿凌听到有人夸赞着妈妈,表现的很兴奋,围在阿云的身边不停说着:妈妈,妈妈, 阿姨说你很漂亮了。阿云被孩子的天真给逗笑了,抬头对我笑了笑,我也对她傻傻笑着。
阿云提着衣服,而我抱着阿凌走出了商场,一路上阿云盯着我左看看右看看,我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着阿云凑到我身旁把手伸进我的头发里,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说:垠,你多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啊!乱糟糟的头发,邋遢的胡茬,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家里的衣服不是破了就是皱了,待会儿要好好改造一下你啊!我只好点点头,确实我不能很好地打理自己,没有阿云的家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阿云带我去了理发店,和理发师交流后开始‘改造我’,阿凌吵闹着要去玩,阿云和阿凌开始周旋,最后阿凌靠着妈妈的腿睡着了,而阿云靠着椅背睡着了。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确实显得很干练,轮廓也刻画的恰到好处。
我叫醒了阿云,抱着阿凌走出了理发店,阿云买了点食品就一同离开了,漫长的路途中,妻子靠着我的肩熟睡了,儿子躺在怀里也熟睡了,而我像一个战士充满了力量,责任让我更加勇敢。
周一又到了,阿凌上学去了,家里又剩下了我和阿云,阿云提议去商场为我买几件衣服,我点点头,一同乘车去了市区,我们穿的很清爽,像大学生情侣一样逛着街,吃着街边的美食。
偶尔会有一些人回头看一眼我们,小声说着:那个妹子长得真不赖,可惜有男朋友了,关键是人家男朋友也长得一表人才,高高瘦瘦的。然而我们也只是笑笑不语,年轻的孩子们总是会把爱情建立在外表之上吧。
(7)
时间过得真快,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花圃里的向日葵对着太阳笑着,蜜蜂也忙碌了起来,像喝醉酒的醉汉东倒西歪的撞着花蕊,翅膀和腿上都黏上了一层金粉,可爱至极了。
我也拾起了画笔,会静静坐在沙发上,静静观看阿云忙绿的身影,她在插花、她在扫地、她在整理书架、她在收拾乱放的积木和玩具超人,她的身影总是令我着迷,我的画笔轻轻描摹她的眼、她飘散的几束青丝。
一丝冲动,让我放下画笔,牵着她的手开始狂奔,我要告诉她关于她的一切,不想让那份爱恋记忆被遗忘。阿云和我一同奔跑在林间小道上,坐在废弃的林间小屋的阶梯上,我感觉时间不多了,阿云要恢复记忆了,而我就要离去了。
我告诉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读初中的第一堂美术课上,那时候身边的朋友都说我有绘画的天赋,然而我却不以为然,它只不过为瘦弱多病的我增添了一层色彩罢了。
可是我仍然觉得很孤单,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流,直到那一天的美术课让我有了交流的欲望,你受姚老师的邀请当一次临时模特,当时的你穿着可爱的白色的公主裙,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而我坐在你的正前方,但我却不敢多看你一眼,身边的同伴笑我耳朵红了。
然而错乱中你和我的视线交汇了,你什么也没说,只是抿嘴笑着,而我的脸就更加红了。由于害羞让我不敢正视你,没有完整的画好你的面部,同学们都画完交给老师走了,而我更加着急了,笔法更乱了,你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对我温柔的说了一句话:没关系,慢慢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节奏,慢慢的去勾画,去精修一些细节。那天过得很漫长,也很美好,大概有一颗种子再发芽,甚至能感知到它就要破土而出了。
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联系过了,最多在升旗仪式上看到你站在外排,与我相隔了很多人。有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故意绕远路经过你回家的路途,只为远远看一眼。
你成绩很优秀,总是排在全校前十,你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而我只能远远地羡慕着,努力想着靠你近一点,为了创造机会,不爱学习的我开始拼命学习。
虽然我能通过艺考能与你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可是没有可能与你分在同一个班级,于是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艺考,用文化成绩与你分在同一个班级。
阿云的头斜靠着我,问我:然后了?我们在同一个班级吗?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出啧啧声,接着点点头。
之后我们三年在同一个班级,你一直坐在我的左边,隔着一条走廊,然而我仍然是一个怪胎,不爱说话,不爱运动,朋友也很少,大部分时间待在画室,课堂的你总是很认真,老师让你回答的每个问题你总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出来。
然而我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翻开单词本,读着读着就忍不住去偷偷看你一眼,深怕被你发现,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每天你会毫无表情的对我说一句早安,而我也会说一句早安,接着开始漫长而无趣的一天。
我最自豪的就是学校艺术节的时候,我的画总是被评为第一名,你会和同学一起观看,甚至会一同自拍留念画展,而我站在远远地角落看着。
有一次我千辛万苦采集的素材样本和初稿不知被给抄袭了,当我交画作的时候被指责抄袭,我很难受,不愿意去争吵,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不可能斗过他,斗争的代价就是被退学吧。
同学们都私底下议论着我,而你在那天说完一句早安后,又多说了一句我相信你,加油!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我燃起了斗志,比以前更拼命了。
阿云有点不耐烦的说:我们还没有恋爱啊!我笑笑看着她说快了。
(8)
时间过得很快,高中三年过了,毕业了,你考上的北大,而我上了一所本市的艺校。同学们收拾着行李就要离开了,我也不例外。
在走出教室那一刻,你拿着纪念册递给了我,我放下了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拿起笔靠着讲台开始写寄语,简简单单一句话‘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很自在’。接着递给你纪念册就匆匆离开了。
让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电话响了,是你的声音,你说我的电影票忘记了,要还给我。在学校的操场山见,我只是回了一句嗯,到了嘴边那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电影票是为我们买的,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去邀请你一起看。
到了操场,第一次看到没穿校服的你,很漂亮,扎着的马尾也放了下来,微风似乎很偏爱你的长发,把它们吹起又放下,几束发丝黏在你的脸颊,不忍离去。小小的脸,精致的五官让我移不开视线,好想和你牵手去喝杯奶茶,看你吃冰激凌的样子。
我们走近了却透漏着一丝尴尬,是你主动开了口,最近还好吧?我木讷的点点头,接过你递给我的电影票,然后挠挠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你表现的有些失望,低下头看自己泛黄的小白鞋,淡淡说着:嗯,那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哦。
然后我像傻瓜一样的看着你走了,心底在骂自己是傻蛋,闭紧眼睛,最后一次勇敢,我大声的说出了那句话:阿云,其实电影票是买给我们的。说出那一句话后发现没了底气,接着小声的说:我想请你看电影。之后都不敢抬头正视你,你转身向我走过来,给我一个微笑,点点头。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你睡着了,靠在我的肩上,而我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害怕吵醒你,之后去了茶餐厅吃了一些甜品和糕点;之后一通去公园散步,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晚风很舒适,夹带着河水独有的味道。
也许是那晚星空太美,还是周围恋爱浪漫的氛围的影响,我鼓起勇气上前牵住了你的手,送你回家。在昏暗的路灯下,我问你以后还会有联系吧?你笑笑点点头,向我挥挥手就回家了,我目送着你上楼,打开台灯才离去。
之后大学开学了,我们用写信的方式开始联系,你的信纸总是夹带着玫瑰的香味,秀气的字体,书写着你的心情,你的故事。
我小心翼翼的珍藏着每一封信,但是好景不长,过度的消耗自己的精力,让神经受到了压迫,我神经有些衰弱,后来检查发现自己患了神经性失忆症,这导致我画作的时候出现断片,无法集中注意力,而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我开始不给你写信了,让你离开我。
那个夏天你找到了我,问我怎么了,我狠狠地伤害了你。你离开了,而我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空中,可思念让我无法活下去,我偷偷地乘车去看你,远远地看你一眼就好了。看着你和别的同学一同上课,我似乎就放心了,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好了,然后就走了。
一年后你,也就是我们二十岁的那一年,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见我。我想拒绝,可脱口而出的就是:好的。
那一天,开满向日葵的田埂上,只留了一条窄窄的道路,我坐在椅子上,不安分的看着手表,看着时间,心想着这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
你向我走近,我缓缓站起来,我们什么都没说,眼眶充满了泪水,接着紧紧地相拥,接吻,甜甜淡淡的味道,那是爱情的味道,之后我们结婚生长,我在你的鼓励下开始创作,过了一段苦日子,后来成名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们慢慢地走在小道上,慢慢的诉说着我们的故事,只是真相往往太过残酷,不愿意去说。
(9)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了一周,我感觉我开始感觉身体疼痛不安,记不清和看不清图片或者文字了,夏天就要结束了,阿云就要恢复记忆了,那些痛苦的记忆该如何承受了?
天气渐渐转凉了,人们穿上薄薄的外套,我站在巴士站牌下,背着画板,提着行李箱开始远行,我倚靠着车窗,甚至都知道此刻的阿云在看着床头留下的那封信、日记本以及那本画册。
看日记的时候你一定在傻笑,那是你亲手写下的,发现原来第一次见面后自己也对我有好感,之后会偷偷看一眼在画室认真作画的我。你曾许愿要是可以同班就好了,命运很神奇般的让我们再次相遇,之后你利用班长特权把座位安排到我的旁边。
还说每天最高兴地就是和我说一句早安,你会用余光打量正在打瞌睡的我,你只是很失望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后来我的作品被指责抄袭,你很不满但又无能为力,只好去鼓励我。
后来就毕业了,你让我写了毕业寄语,慌乱留下两张电影票,你有些心慌,不希望那是邀请别人的,所以你赌一把,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还给我电影票,很幸运你赌对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伤害了你,以为这辈子就这样错过了,直到某天看到了我站在教学楼门口在等你,只是当时和别人打闹就转身离开了,转身去追我的时候,我早已经离开了,而你却着急没看清脚下的楼梯,踩空了摔下了楼梯,脚骨折了。
休养了一个学期,最后发现你还是深爱着我,就主动去找我,也就是二十岁的那个夏天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了。
接着你会看到被撕碎的残缺的日记,很美好的回忆,却又是残酷的结局。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结局,就在那封信里,恢复记忆的你会无法接受的,但愿我的转述会让你好受一些。
亲爱的阿云
当你看到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近走在了校园的校道上了,想趁着最后的几天生命去感受和回味我们的过往。
其实我们都已经去世了,去年的那场大病夺走了你的生命,二十八岁的你已经去世了,现在的你是二十岁的年华,没有关于我和你之前相爱的任何记忆。
有的只有我躺在冰冷病床上我因为疾病而柔弱不堪的模样,以及你拼命叫唤哭泣的悲伤。
你一定会很好奇,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二十岁的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和我在生活,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故事吧。
一切源于那一个梦,梦里二十岁的我穿越到二十八岁生活的世界,我和父母介绍的人结婚了,可我们不相爱,有的只是争吵,而你也嫁给了一个你不爱的人,那个人折磨你,殴打你。
最后你选择了自杀结束了短暂的生命,而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就在人行道上看着你从出去,被快速驶来的汽车撞飞,血流了一地,我抱着你绝望的哭泣,我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我惊醒了,我要改变这一切,我故意让我所做的决定和我平时相悖,接着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二十岁的我看到了二十八岁的我和你在一起了,你患上重病,最后抢救无效而身亡了,而我苟活着。
我在哭泣,二十八岁的我祈求着让你活下去,二十岁的我做了决定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你的命。 二十岁的我向上帝许下愿望,让我陪你活到二十八岁,我灵魂穿越时空把二十岁的你带到二十八岁的时代里,没有任何关于我的记忆,在最后生命时光里我仍然想好好地再爱你一次。
亲爱的阿云原谅我的自私让你知道这一切。
(10)
此刻的阿云手中的信纸滑落了,眼泪无声的落下,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太不现实了,自己明明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突然爱上的那个人消失了。
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瘫软坐在床头,突然门被推开了,阿凌哭着跑进来说:爸爸怎么还不醒过来啊,妈妈,我不要,我不要……
我感觉自己才睡醒一般,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睡靠着床檐,鼻子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感觉鼻子很酸肿,眼镜也很痛。
抬头看见病床上的那个人,他是如此的憔悴,机械上他跳动的心跳渐渐平缓了,我意识不好了,疯狂的叫医生来急救,在急救室外抱着孩子痛苦,身边的亲人都赶来了,他们不停地安慰着我,可我哭的却越是悲伤。
所有的记忆在那一刻回来了,那个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我,那个凄凉的葬礼也是我的,扭转的时空,人们都不记得倒在血泊中的是我,可现在却是你……
记忆中的葬礼还是来了,可是我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因为信纸上的字还在,只是有些褪色了而已,我想如果可以,宁愿你不曾知道二十八岁的世界发生了什么,那么你也就会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可是时间没有如果,选择也没如果,谢谢你还和我再次爱过。
悲伤不一定要写在脸上,因为生活还要继续,阿凌还需要我的陪伴,就让时间慢慢流逝吧,那些记忆就深深埋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