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崇治十八年秋,中秋节,帝后于后花园设宴款待群臣。本应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然而怎料有侍卫玩忽职守致使云霄宫走水,当时病重于宫内养病的霄贵妃及尚且年幼的九皇子不幸殒命。帝大恸,累及伤身,缠绵病榻多日,外戚杨家趁此机会夺政独掌大权,一时风头无量。
清晨,京城外的的一条偏僻小道上,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依稀可见。
“小哥哥……小哥哥……”元琛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推搡自己,睁开眼便看见了一个小女孩正看着自己,清澈的水眸在见到他醒来的时候清楚地闪过一道亮光,笑容也越发的灿烂起来,当时他就想,这应当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了。
这是他们相遇的那一年,彼时,她五岁,他八岁。
在京城外的偏僻村庄里,元琛在这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江铃儿会在春天拉着他去爬山踏青,在山坡上听鸟叫,看花开;她也会在夏天拉着他去小溪里抓螃蟹;在秋天的夜晚拉着他数星星;在冬天拉着他堆雪人……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并不止如此,即使他的内心如何渴望。
②崇治二十七年春,丞相云志帆向皇帝进言称九皇子仍然在世,奏请皇帝迎接流落在外的九皇子元琛回宫。
“琛哥哥……你要走了是吗?”江铃儿坐在桃树枝上,一双小脚丫慢悠悠地荡着,看向靠在树下的元琛。
“我……”元琛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毕竟那是事实。自从四年前外公找到他以后,他都在尽力的延迟这一天的到来,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很聪明,他一直都知道,他也从未想过要瞒着她,只是有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却也无从开口。
“琛哥哥,再接我最后一次吧!”江铃儿说完就轻巧地从树上跃下来,元琛立即一个闪身接住她。
“琛哥哥,待会儿放下我你就走,好不好……”江铃儿抬头看他,眼底有着破碎的星光,却也是仍旧笑着,看得他心都疼了,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静静地搂紧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我知你如蛟龙,当遨游于广阔的天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又怎么能够留得住你呢?琛哥哥……
③崇治二十七年秋,中秋节。九皇子通过几个月的努力,最终查明霄贵妃之死是人蓄意谋害,主谋婉嫔被判凌迟,其家人流放边疆,不得入朝为官。自此,九皇子元琛开始崭露头角,深得皇帝重用。
“外祖父”元琛步入房间躬身请礼,“祖父找琛儿有何事?”
“你又派人去了村子里打探消息,”云志帆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你可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担心她。”
“……现在是非常时期,琛儿,你的过度保护反而会害了她……外祖父觉得你应当是一个顾全大局的好孩子……”
“我不会再派人了……”元琛握拳,如果不是外祖父,他也不会活到现在,母妃的大仇还未得报……
铃儿,再等等琛哥哥好吗……只要再等一等……一切就都会好的……我保证!
④崇治三十三年春,九皇子元琛有仁德之心,治理之能,皇上顺应民心,册立九皇子为太子。
“外祖父?” 元琛没想到刚要回府就碰上了外祖父,而且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的女人――尽管她用银色面具遮住了脸,也并没有出声,但那玲珑的曲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的。
“琛儿回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这是我为你培养的暗卫,名字叫做……”云丞相看向她的眼睛,眼里带着莫名的情绪,“忘尘,她以后就跟着你了。”
“属下,忘尘,拜见太子殿下!”忘尘单膝跪地,声音竟是异常的嘶哑难听。
“起来吧。”元琛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便领着丞相进了府。
琛哥哥,还能再见到你,玲儿此生,再无遗憾。
⑤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元琛越来越觉得忘尘给他有一种莫名的相熟感,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然而他自己对她的习惯却并不熟悉,这让他有些困惑。
“忘尘,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问。
“对一个孤儿来说,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她答。
“你为什么成为了丞相府的暗卫?”
“丞相他……救过我的命……”
四下俱寂,亭内的两人都没再说话。元琛默默地喝着酒,人也醉了起来。
“你有喜欢的人吗,忘尘,我有。她叫江铃儿,我最喜欢的便是她的笑了……只要她一笑,我就仿佛看见了花开,那么美……铃儿……”睡梦中的元琛一把抓住了忘尘的手,她轻轻地回握住,眼里有泪光闪过。
元琛觉得自己大概是太想念他的铃儿了,才会觉得忘尘就是铃儿,所以才会拉住了忘尘的手,他一定是疯了,不过是一个相像的背影而已,他的铃儿正好好的待在他们曾经共同的家里等着他呢,等着他回去娶她做新娘……
元琛,忘记你的的那些胡思乱想。
⑥崇治三十五年冬,太子殿下查出国丈杨鸿背国叛主的证据,皇帝大怒,谴太子领精兵铲除叛国贼,同时废杨皇后,将其打入冷宫,终生囚禁。
是夜,国公府外,京城禁卫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火把在寒风中不住地摇曳颤抖。
“动手,今夜必将叛贼拿下!”
“是!”禁卫军应声破门而入,这一夜注定了血流成河……
元琛已经杀红了眼,幼年时杨皇后下毒给荣获盛宠的母妃未果,竟又趁中秋佳节父皇设宴之际纵火,妄图烧死母妃和他……如今这不共戴天之仇总算是要了结了……
“太子小心!”“太子殿下!”“……”莫名的呼声响起,惊醒了他的思绪,回过头时忘尘正缓缓倒下,而她的身上,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忘尘!”他接住她娇弱的身躯,莫名的恐慌席卷了全身,“宣太医!快去……”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只有淡淡的檀香和那张焦急的俊颜还印在脑子里……
琛哥哥,你的怀抱,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的温暖,让人心安……
⑦太子寝宫外,元琛静静地立在那里,内心无比的煎熬。
“外祖父,为什么要骗我……”没有人会了解当他看见忘尘耳后那颗独特的红痣时的心情,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一般,日思夜想的人一直就在身边,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他知晓……
云丞相敛眸看向满是悲伤的外孙,暗暗叹气,到底都是痴情种啊!
“我带你回来之后,废后开始便暗中派人去查访,我虽有心帮忙,却也终究是比不得杨家,不然我又怎会让你在村子里又藏了那么多年。我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被火毁了容,嗓子也被烟雾毒坏了,整个人奄奄一息……”云丞相目光放远,似是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大人,我想留下来……求求你……让我留在琛哥哥的身边……”江铃儿跪着苦苦哀求,泪水横流在她坑坑洼洼满是疤痕的脸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怜。
“我可以答应你,但世上从此再没有江铃儿,只有暗卫忘尘,你可愿意?”
“好……”
“之后她便一直被当成暗卫训练。我知你必会暗中派人去查探,只得差人假扮居住在那里,你的人必定不会凑近细看……”
“外祖父,我只要她,元琛不会管她是何模样,只要她是她。”说完就进了屋。
铃儿,我曾为了家仇抛下你,而今,再没有任何能够让我放下你。
⑧“铃儿,铃儿……快醒醒,铃儿……”
“琛哥哥……”缓缓地睁开眼,没想到入目的便是一张俊颜,江铃儿正蒙着就被人拥入怀抱中,待嗅到那熟悉的香气立刻惊叫起来“不,不要……不要看我……”她的双手颤抖着想捂住脸,他的琛哥哥说过,最喜欢的是她的笑,如今她这一张残破的脸,怎么能够让他看见……
“铃儿!铃儿!我爱你!我爱你……铃儿……”他捉住她的手不断地亲吻低喃,眼里的疼惜和愧疚似汪洋大海般翻涌不息。
“琛哥哥……呜呜……”她抱着他不住地嚎啕大哭,那些看着父母死亡,一个人身处火海,默默承受训练之苦,看见他却不能拥抱他的痛苦就突然一并爆发出来……
“我好怕……爹爹和娘亲死了……呜呜,他们打翻了油灯……琛哥哥……玲儿好怕……但是我找不到你……琛哥哥……呜呜……”她哭的那样的撕心裂肺,好像要哭到地老天荒。元琛心痛的无以复加,更加用力的拥紧了她。
“没事了,铃儿,乖……琛哥哥答应你,从此以后,再不让你哭。”
⑨崇治三十六年秋,太子元琛病重不治身亡,举国哀悼。
丞相府后门外,元琛拉着江铃儿的手拜别外祖父。
“外祖父,您多保重……是孙儿不孝……”
“外祖父,对不起……”
“罢了,罢了……”云丞相摆摆手看向站在一旁的江铃儿,脸上的痕迹已经明显淡了许多,小腹已经微微凸起,那是他的曾外孙,想到这里,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到了那边好好生活,照顾好我的曾外孙,走吧,再晚就该关城门了……”
“是,还请外祖父,保重身体……”
小巷里,车轮转动的声音响起,车架的影子随着声音渐行渐渐远直至看不见,云丞相才回神看向自己的府邸。
“嗬,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是要退场的时候喽!”
崇治三十六年冬,云丞相痛失爱孙,劳思成疾,上书请辞告老还乡,帝允。次年初夏,新帝即位,改年号顺丰。
⑩后记
“后来呢,太子殿下真的死了吗?”小女孩眨着天真的眸子问娘亲,身旁的男孩嫌弃地看看她:“妹妹真笨!肯定的啊,都说太子重病不治了嘛!”然后看向身边讲故事的母亲问:“娘亲,我说的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江铃儿笑着看向归家的男人,两个孩子立马迎了上去爹爹的叫个不停,元琛两手一捞左右抱起一个进了屋,两个孩子笑闹不停,他与她静静地相互凝视。
这一生,你便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万千风月,不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