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所有的解读不为他人,而是为了自身。

我们总会去看各种影评、乐评、书评,我们总是在试图理解那些人所理解的作品,我们忽而向东,忽而向北,最后我们总借他人之口来理解这个世界,这是多么悲哀且虚妄的事情。

当我们看完一本书,听完一首歌或者看完一部电影时,我们只需要通过那些更细腻的人反复作品中被我们忽略的细节即可,至于作品本身该如何解读,那属于每一个人。

小时候总听老师说,莎翁的作品《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样直白的真理却一直被我们忽视,逐渐变成了我们要趋同,我们要同意其中之一的观点,这真是极为可悲的。

刚刚看完奉俊昊导演的《寄生虫》(韩文《기생충》),其中的某些桥段实在是棒极了。就如有人因自身的年龄境地喜欢某个场景,有人因自身的经历感触喜欢某个转瞬即逝的动作,也有人因自身的情感共鸣喜欢某句不经意的台词,这些各异的喜好便是这部作品璀璨优秀的地方。

对于韩国电影导演,我个人非常喜欢朴赞郁、金基德,我觉得在作品寓意上和表现形式上,鲜有人能超越他们。这次奉俊昊却让我感受到隐隐的大师气场。无论是场景、细节、镜头还是台词,虽然作品相对于他之前的作品而言,并不是那么的缜密,但它熠熠生辉的地方足以让人兴奋。

既然是解读给我自身的日志,那对于这部作品的理解,我认为有两个层面,人和阶层。上流社会和底层社会之间矛盾又无法割舍的关系,这是让我最痛苦的地方。豪宅的作用则象征着韩国固化的阶层身份,无论是哪一任主人拥有它,它都将相对应地赋予主人上流社会的身份共识。而人的方面则远比房子复杂的多,剧中一家四口犹如寄生虫寻找宿主一样的黏上“朴社长”家,在吸血的同时,却也要对宿主感恩戴德的赞美。他们偷摸聚集在主人家中,幻想自己是房子主人时,对于有钱和善良的因果关系又展开了一番自我认知的探讨,结果却是有钱是一切善良的必要条件。

我印象最深的场景并非作为富人的朴社长能闻到作为穷人的基泽,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廉价的让人恶心的味道。而是在房子最深的地下室里,前任女管家给她寄生虫般的老公奶水和香蕉的那一段戏。朴明勋(前女管家老公扮演者)如同一只地下洞穴中的蛆一样,将香蕉一点点塞进自己的嘴巴(口器)当中,在随后朝外爬楼梯时,朴明勋并没有用走的方式,而是用类似动物或昆虫一样,四肢爬行的方式走上台阶,这些细节处理的实在太棒了!


吃香蕉

还有一个场景我也非常喜欢,朴社长的夫人在给基宇第一天的薪水时,快速从中抽出来几张钱,这种为富不仁的小把戏和贯穿整场穷人对其单纯善良的赞美形成强烈的对比,是何等的讽刺。

而地下室前女管家跪地求饶,拿出一个干瘪信封求饶,随后抓到一家四口的撒谎证据立即翻脸,也是让人拍案的场景刻画,穷人的卑微之后,彼此之间那种随时反噬的邪恶也一览无余。

我还喜欢导演在桥段上的安排,比如朴社长的女儿多蕙告诉Jack老师,自己的弟弟所谓的艺术才能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博得家庭的关注和存在感。这里解读就很有意思,在阶级层面而言,富人是否真正具备拥有艺术资源的资格,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同样属于表演型人格,基婷则完全远胜于小小年纪就开始表演欺骗世界的多颂。因此第一次见面不久后,多颂对基婷表现出完全恭顺的态度。那么从人性方面而言,富人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戴上面具来牟取自身的利益,这是何等的可怕。

而奉俊昊精心安排的假山石,则并不出彩,沉重的让基宇拿起来都费劲,为何在暴雨夜里可以漂浮在污水之上呢?这里我个人觉得这个场景的刻画显示是多此一举。

台词方面有非常多出彩的地方,我喜欢的有两处。

其一是基宇的朋友,也就是朴社长家前任家庭教师敏赫在便利店外,用看似真诚的话语帮助基宇走出困境,实则是因为自己并不认为上流社会的女孩子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穷小子。这是完全阶层不对等的蔑视所产生的扭曲的安全感。

其二则是基宇在喝酒的时候,告诉家人,他想和朴社长的女儿多蕙认真谈恋爱。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和之前“托妻”情节的对立冲击,实在是精彩非常。

还有片中众多夸张的生活刻画,譬如美国的就是好的,其实都在凸显富人内在的空虚和自卑,这一点和精神上如同寄生虫一样的穷人又有何不同呢?

末尾季节变换,落满雪的山丘上,基宇一个人爬了上去,这个桥段让我恍惚想起朴赞郁的《老男孩》。这种电影以荒凉或大气或仓促的雪山为结尾,似乎更能调动人的情绪。但奉俊昊却没能刹住车,好在他用了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的手法来作为结局,也算是个人特色。

我本来想给自己这篇日志起名类似于蟑螂、臭虫之类的,但总觉得不够恰当,人鼠似乎更能让我舒服一些。人和老鼠彼此之间的关系更紧密,也更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漫长历史现状。前段时间读书,对于欧洲旧时代贵族和农民之间的关系一路读下来,再来看这样类型的电影,感触颇深,也是五味杂陈。

我看了看豆瓣8.9分左后,我个人感觉应该在8.3分左右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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