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时正逢暮色初合。飞檐挑着最后一缕晚霞,脊兽在暮光中吞吐云雾。电梯门开处,穿汉服的少女举着自拍杆转圈,轻纱掠过不锈钢扶手,仿若千年时空在此打了个结。
江风裹着青铜铃铛的清响扑面而来。凭栏处,有人正用方言读崔颢的诗句,尾音散在晚潮里,与游轮汽笛声糅作一处。对岸的玻璃幕墙将落日折射成无数碎金,长江却依旧保持着青绸的质地,从李白搁笔处蜿蜒至今。
七层回廊里藏着不同朝代的月光。木雕雀替上新刷的桐油泛着光,宋式斗拱与钢结构梁架相互咬合。游客倚着明式花窗直播,手机支架的影子投在电子讲解牌上,二维码里沉睡着费祎乘鹤的传说。穿堂风忽然卷起某人的丝质围巾,恍若仙人遗落的衣带。
我在顶层遇见守塔的老者。他擦拭黄铜望远镜的镜头,说每逢大雾,还能听见昔人驾鹤掠过钢索桥的振翅声。"你看这江水",他指点着两岸次第亮起的霓虹,"古时候载愁,现在驮光。"极目处,鹦鹉洲已成流萤般的灯带,而黄鹤楼正把七十二根廊柱的影子浸入夜色,酿作又一坛待续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