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上的例会，创始团队充血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缺觉“二字。

　　“真加不了人了。就算是维持现有的人手，公司账上的钱也只够维持两个月。“财务玲姐为难地说。虽说顶了个CFO的名头，其实玲姐自己也只是个兼职的会计。这半年公司扩张太快，之前耿秋请的兼职财务和HR每周的工作时长都超过了人家的主业。

　　”咱们Pre-A轮融的钱这么快就花完了？“陈绍有点惊讶于烧钱的速度。随着Lawrence在微博上的走红，他们很快就拿到了Pre-A轮。按照创业圈的惯例，对外号称融资3000万，其实投资协议上只有600万。

　　“王总那600万只到位了300万，现在我怎么催他都不肯再打钱了。这老狐狸，是要等着我们敲定A轮融资才会把剩下的钱给咱们呢。用Pre-A轮的价先吃下咱们的股份，要是A轮咱融不到他也就损失一半的钱，但要是融到了他就赶着把钱补齐，股份坐地升值。这招玩儿得真绝！“耿秋咬牙切齿于VC的奸猾，却也无可奈何。

　　”但我这边必须要加人手。现在市场上类似项目这么多，我们要想拿到下一轮融资，算法上必须有质的突破。现在这几个程序员也就干点体力活，水平根本不够。“Jerry懒得理会两个当家的女人把算盘拨得噼啪响。作为CTO，他心里只有项目开发的时间表和milestone。

　　陈绍这边的法务团队其实也很需要人手。要跟上研发团队的需求，现在这些兼职律师处理的咨询数量远远不够。而且她要加的人手薪资远远比不上Jerry那边——以前她以为进律所就是大学毕业生最多金的选择了，没想到在程序员面前，小律师们的工资单根本不够看。

　　看着师姐的满面愁容，她默默咽下了加人的要求。大不了自己再多熬一熬，晚上再晚点睡吧……最近她状态倒是不错，工作效率和理解能力都处于巅峰。按照经验，这种良好感觉往往预示着失控的危险，可现下公司就像一辆快要脱轨的高速列车，她实在不忍心拿出那些代表着踩刹车的药，再把自己拉回到意味着迟钝平庸的安全地带。

　　更何况……随着躁狂相的逐渐抬头，她那些僵死的感官也逐渐复苏，甚至……渐渐能感受到一点爱情的滋味。在她和韩医生聚少离多的相处中，偶尔的见面竟在她一贯枯井般的心里撩起些许涟漪来。常常夜里三点她合上电脑，躺到早已睡得昏沉的男友身边，听着他平静的呼吸心跳，心里便有久违的柔情泛起。

　　当下的她，能品到菜肴里的苦辣咸甜，听到耳机里的音乐流转，闻到冬夜里梅花的暗香，感受到男友手指划过身上肌肤时的温暖酥麻。一度黑白晦暗的人生，逐渐变得敏感而生动起来，每每让她感激涕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指挥着Lawrence做多了积德行善的法律咨询，苛责了她十年的老天爷也忍不住要赏她两个甜枣吃吃？

　　耿师姐的一句问话把她从无限感慨中拉了回来，却看到Jerry正一脸鄙视地大摇其头。

　　“让Lawrence通过图灵测试？只有你们这些屁都不懂的外行才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想法！“Jerry满脸讥讽，毫不顾及耿秋的面子。这位不拿工资的CTO大牛一直勤勤恳恳，可就是嘴上从不积德，一言不合就质疑队友们的智商，已经成功地收获了团队同仁们的厌烦。

　　陈绍夹在中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图灵测试是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的艾伦·麦席森·图灵发明的一个判断标准。简单来说就是让人在不知对方是人还是AI的情况下与对方对话，如果一个AI能让对话人无法判断出自己是AI，就算是通过图灵测试，被认为具有了人类智能。在AI概念如火如荼的2015年，即使是谷歌、IBM这些已经在AI领域撒金无数的超级大玩家尚且没能拿出任何一个通过了图灵测试的算法，更别说他们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的小破公司。

　　耿秋倒是已经习惯了Jerry的毒舌，倒是浑不在意，只是忧心忡忡地分享了今天去某路演时的见闻，竟是迎面碰上了另一家做法务AI的创业公司。对方CEO是美国名校计算机博士出生，一连串闪闪发光的硅谷履历，演示的AI算法明显更加成熟，关键是还肯签对赌协议，承诺在拿到融资一年后通过图灵测试。

　　“现在路演的画风跟一年前完全不同了，以前一场十几个项目的路演，下面坐满满一屋子VC，讲完下台就无数人冲上来递名片要资料。现在去路演跟街头卖艺似的，说书的比听书的都多，稀稀落落几个VC坐在下面挑肥拣瘦，听项目介绍的时候恨不得拿盘瓜子儿磕着。“耿秋皱着眉头埋怨世风日下，满脸不忿。

　　Jerry最近熬得越发过劳肥的脸上写满不屑：“要赌就让他赌去。美国博士算什么，谷歌里美国博士多得跟田里的螃蟹一样，也没见他们整出能通过图灵测试的AI。这种说大话的小子迟早连裤子都要赌输掉。”

　　耿秋哭丧着脸：“祖宗！就算人家以后对赌输了，至少这轮能拿着钱啊！咱们要是再拿不到投资，现在就得去把裤子当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争论着裤子问题时，陈绍忍不住开了口：“我想……除了融资，咱们是不是想想另一条路，让Lawrence开始学着挣点钱？”

　　耿秋和Jerry同时转过脸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陈绍。陈绍一怔，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太幼稚了些。且不说Lawrence现在还并不完善，即便是已经完善到能独立处理离婚领域的咨询，又有几个打离婚官司的怨妇肯付钱给一台计算机去代理自己的终身大事？微博上每天有几百人向Lawrence发私信咨询，可陈绍明白那是因为完全免费。一旦Lawrence明码标价，哪怕只收10元一次，挣来的钱恐怕还不够给团队里每人买杯奶茶的。

　　有摆摊叫卖Lawrence的功夫，还不如帮木兰所接两个案子贴补家用。陈绍这持证律师往委托人面前一站，人家至少有心理准备要掏个几千上万块钱。虽然AI欲来风满楼，可当下毕竟还是活人更值钱。

　　四个人又讨论了半天开源节流的法子，仍然毫无头绪，只好四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