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夜澜风轻
带着关爱而不是期待地投入生活，你会发现能力与乐趣接踵而来。
01
曾有一段日子，我的生活水深火热、内外交困。工作不如意，成长中的儿子更是状况频出，一刻不让我安宁。
那时候，我竟然羡慕起那些洒脱的丁克家庭来，羡慕他们不必为抚育下一代呕心沥血、备受煎熬，只管放开手脚做自己的事业，活出人生的精彩。
我完全忽略了过来人的告诚：一个人能承受多大的挫折，就能收获多大的成就。我也全然淡忘了，儿子降生的那一刻，曾给我带来多大的欢欣鼓舞。
我只沉浸在此刻的煎熬里。我在电脑前冥思苦想，为一个方案绞尽脑汁；儿子却在客厅欢歌劲舞，强劲的音响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烦躁得要冲出去揍他。
他却振振有词地反问我：“老妈，是不是你的工作没完成，我就只能像个无声无息的木偶似的，任你摆布？”
我的气焰瞬间偃旗息鼓，是呀，我已经为公司这个难缠的项目奋战了整整两周，方案改了又改，仍然无法让老板满意。最近这一周，我更是把工作带回家来加班加点。活泼好动的儿子刚开始还挺配合我，端茶递水，洗碗擦地，百般讨好我。只是我的工作总也没进展，他终于失去耐性了吧。
“那你也不该这样干扰我呀！”我有点底气不足地埋怨他，“你在房里戴着耳机唱不行吗？”
“还有两天，我就要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了。前段时间怕吵到你，我在房间里憋着唱，都没怎么练好！这两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也别管我！“他急道，看看我，又说：“你的工作可以带回家来加班，我的就不可以吗？我可是要给我们班争荣誉的！”
我再次哑口无言，差点忘了这小子在学校还有歌咏比赛的重任。他爸曾提过的，我只顾忙工作，完全忘记这茬了。
为这事，他爸临出差时还叮嘱他好好练，还说比赛前要替他把关的。
02
他爸所属的植物检疫部门，常常要往各地搞调研工作，以至于出差频繁。在日常生活中时常缺席的父亲，在儿子心目中却有非同凡想的影响力。打篮球、游泳、演讲，甚至做饭，他爸都很用心地教儿子。他们爷俩每晚通电话，都聊得不亦乐乎。
儿子什么事都愿意跟他爸说，这大概源自于他爸从小就把他当小男子汉般对待罢。他爸常让我顺应儿子的天性，用大人的方式跟儿子沟通。可是，这谈何容易？
他爸不在家时，每天早上不管我怎么催，赖床的儿子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起床，还怪我让他从睡梦中惊醒，是不人道的；起床后，丢三拉四，又称是被我催促懵了的。
往往我在车子里忍气吞声等半天，他要么姗姗来迟；要么人来了，书包却忘了；要么人和书包来了，校卡忘带了。等他终于全副武装地坐进车里时，我纵然舍命飙车他也还是迟到了。他却煞有介事地跟老师说，是因为我的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他跑着上学才迟到的。
儿子是体育委员，1000米中长跑的成绩是3分30秒，很受教体育的王老师的青睐。偏偏这位王老师还是儿子的班主任，为儿子迟到的事，我没少受到他的批评。
“等我工作告一段落吧，你的车子是该换新的了。”我在电话里向他爸说起这事，他爸却不提儿子撒谎这茬，反而乐呵呵地附和着儿子，倒像是我和儿子联合起来密谋换车似的。
儿子的学习成绩不拔尖，但他在学校很活跃，尤其热衷于打篮球，是学校篮球队的一员。
就在上周，他把球队一犯规的男生给打伤了，说是因为那个男生失误，才导致他们球队输球的。那男生却认为是误判，大家争执不下，遂拳脚相加，群起而攻之。为此，我们几位肇事孩子的家长不但要赔医药费，还被王老师好一顿训，说孩子有暴力倾向，皆因缺少家庭关爱所致，要我们家长多花点时间在孩子身上。
我有些无奈，在这个家里，缺少关爱的不只是儿子吧，我不也是吗？或许，他爸也是。儿子曾说过：他爸是大树，他是小树，我是攀在大树上的常春藤。
03
“……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不知你是我敌友，已没法望透……”儿子声情并茂的歌声将我飘飞的思绪拉回。
还是让儿子好好练歌吧，我加班这段日子他已够憋屈的了。我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呢。
我拿着包，披上外套，拍拍儿子的肩，出门去了。
在门口，还能依稀听到他变声期特有的磁性嗓音：“……多想一天，彼此都不追究，相邀再次喝酒，待，葡萄成熟时……”
我突然有些失神：葡萄，美酒，多美的时光呵。多久未曾与好友畅饮畅聊了？一一等我的方案通过吧。
可是，我费尽心思做出的方案，为什么就无法通过呢？
沿着小区的林荫小径，我漫步到了篮球场边的绿草地上。别看这球场在夜晚空荡荡的，但白天却是鲜活而沸腾的。每到节假日，这里都活跃着儿子和小伙伴们活力四射的身影，乐不思蜀，往往要我来喊才回家吃饭。也是在这里，儿子受伤了。
上个周末，儿子放学一回到家，就在小区球场上打篮球。传球出界时，砸中了球场外的野猫，那猫倒在地上一抽一抽的，他们几个孩子跑过去围观，儿子先是用脚去试探猫，没动，后来又肆意用手去摸那猫，谁料猫醒过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咬上了儿子的手背，蹿起来就跑了。
当时把我吓坏了，不知所措之际，脸色煞白的儿子捂着手，急道：“快打电话给老爸呀！他植物医生不也是医生吗？！”紧急时刻，儿子首先想到的求助对象是他爸！我心里五味杂陈，既欣慰又愧疚。
后来按他爸说的用肥皂清洗了几遍伤口，又赶去医院打了破伤风，再注射了疫苗，医生也说了问题不大，定期来检查就好。我那战战兢兢的心才稍微缓和了些许。
“南无喝啰恒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卢羯帝烁钵啰耶……”
忽然，一阵天籁般悠远绵长的梵音传来，带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悄然飘入我的耳际。我端坐在草地边的石凳上，凝神静听，仿佛听在耳中的每一个字都具有无边的法力，让我内心一片澄静，安宁。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时光也停下了不竭的步伐，倾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铃一一铃一一”我包里的手机响了，我缓缓起身，拿出手机。
“老妈，刚刚你的手机关机了吗？你老板找你呢。”
我一怔，没关机呀。老板找我干什么？不会是要炒我鱿鱼吧。
我给老板回电，心无波澜。
老板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和，他抱歉地说：“……辛苦你了，方案就用昨天拟定的那个吧。”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老板说了一句：“你儿子还挺会唱歌的，公司的年终酒会不妨请他来驻唱吧，只要他愿意。”
我几乎是拔足狂奔到家的，推开家门，儿子的歌声扑面而来。
“从前共你，促膝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很多东西今生只可给你，保守直到永久，别人如何明白透……”
04
我倚靠着门，倾听他唱完。
“儿子，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给他唱了这首歌。还说他就像你的最佳损友，翻来覆去地让你改方案。”
“你给他唱歌？”我很难想象，严谨刻板、不苟言笑的老板怎会耐着性子听一首不着边际的歌，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称职的下属的孩子唱的？
“别提了，说起来我就糗大了！”儿子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
“我那时正想打电话给老爸的，谁知道刚要拨号，电话就响了。我以为是老爸呢，开心得不行，一接通就嚷嚷：老爸老爸！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听听看，我唱的这首歌怎么样？”
“我自顾自地唱，直到唱完，那边才慢吞吞地说：嗯，唱得不错。我不是你爸，我有事找你妈妈。把我吓了一大跳。”
儿子不高兴地继续说：“这人也真是的，我刚开始喊他爸，他也不吭气。还说是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气得我还顺带骂他，不该总让你翻来覆去的改方案，说你都加班了好几个日夜了，一加班就没空做饭，害得我放学后还得做家务，我作业又多，这几天都没睡好，严重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他就是罪魁祸首。”
我这才后知后觉，难怪近来儿子老迟到，这还不都是拜我所赐吗？
我愧疚地走过去，抱了抱他，高我一头的儿子不自在地推开我，“感动了吧，总算替你报仇了，别再说我只会闯祸啊！”
“但他知道这是陈亦迅的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儿子意犹未尽，又说道：“他说他女儿也喜欢陈亦迅的歌，但唱得没我好！还说女生唱什么男生的歌。嘿嘿！”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老板对女儿又爱又恨，和女儿的关系也极其紧张。女孩长得其实挺水灵，却浓妆艳抹、奇装异服，嚣张的紫色爆炸头，标新立异得叫人无法直视。她从不喊老板“爸爸”，在办公室里和老板吵架，总喊“老头”。
反正，每次女孩一从老板办公室离开后，我们这些下属就遭殃了。老板把从女儿那里受到的气，全撒在我们身上了，使劲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不说，还鸡蛋里挑骨头，诸多挑剔。我的方案就这样成了他的出气筒。
而今，这一切都被儿子化解了，他就像一道明媚的阳光将我们内心的阴霾驱之而散。
我的水深火热、内外交困，也随那道阴霾飘散了。
当你带着关爱而非期待地投入生活，你会发现能力与乐趣接踵而至。他爸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