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秋天的一个上午，天气依然燥热，秋老虎拼命地施展着它的余威。伏牛山县一中高三(1)班的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讲。而梅子今天却异常烦躁，心神不宁，心里像猫抓一样着急。右眼皮也跳个不停，她揉了几次眼睛，眼皮一直在跳。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梅子心里想着，也无心听课。
莫非是昨晚的梦搅得心里凌乱。梅子回忆昨晚的梦，现在还感到担忧，她梦见一群长长的送葬队伍，个个都一身素白。如泣如诉的唢呐声，声声悲凉。而灵柩里躺着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梅子一下被吓醒，满头大汗，两行泪水挂在脸上。梅子赶紧“呸呸呸“三下，做的什么破梦。爸妈虽然年迈，但平日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几个姐姐都远嫁他乡，生活过得还可以，弟弟也在乡里上初中。家里都好，不会有事的。梅子在心里安慰着。
“叮铃铃……”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如同笼中的小鸟，一窝蜂地飞出教室。梅子快步走下楼梯，刚走到教学楼拐角处，被班主任叫住，班主任表情凝重，告诉她家里打来电话，父亲病危。
噩耗如同晴天霹雳，梅子脑子一片空白，两腿发软。眼泪夺眶而出，顺脸肆意流淌。不知是怎样回到的教室。梅子收拾好书本，跟老师请假后奔向汽车站。
汽车站里人零零散散的。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梅子恍惚看到父亲的背影，自从考上县高中以来，每年父亲都要背一大袋子粮食，给梅子送到学校来，每次来父亲的脊背都汗湿一片。父亲连饭也不舍得吃，放下东西就着急回家。每次梅子都要送父亲到车站，望着父亲日渐佝偻的背影，梅子眼眶潮湿，鼻子发酸。
可如今父亲已病倒在床，哪里去寻父亲的背影。梅子坐在车窗前，泪眼朦胧。秋风渐起，路旁的树枝懒洋洋地随风摆动，零零散散的树叶无精打采地飘落。秋风，拂落得不只是尘埃，还有花朵和泪滴；风里，循着一路落花的暗香，寻花魂归处。梅子无心观看路旁的风景。只想着尽快见到父亲。
对于父亲，梅子由恨到爱。梅子早年听母亲说过，她出生时差点被父亲遗弃。梅子姐妹五个，只有一个弟弟。梅子出生时，正赶上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农村允许生一个儿子。可是梅子家已经有四个女儿。父亲为了要儿子，给几个姐姐分别起名换华，改华，调华，变华。可是到梅子这儿，也没变换出个儿子来。梅子出生三天，父亲气呼呼地说，这个倒霉蛋，就叫梅子吧（梅的谐音霉）。
有一天父亲趁妈妈不在家，把梅子放在一个纸箱子里，用车子驮到村口处，放到一棵大榆树下。妈妈回来找不到梅子，发疯似的要和父亲拼命。等找到梅子时，她的小脸已冻成紫色。母亲抱着梅子大哭，边哭边朝卫生所跑去。
听母亲说起往事的时候，梅子对父亲恨之入骨。自懂事起很少和他说话。父亲对她也不冷不热的。直到后来有了弟弟，父亲对梅子的态度才好一些。梅子长大后，父亲不再嫌弃，而且尽最大力量供她上学。梅子慢慢原谅了父亲。
梅子在镇医院下车，迅速奔向病房。见到父亲，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扑到父亲病床前泣不成声。父亲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父亲这是积劳成疾累倒的。姐姐们都已出嫁，而且都离家远。现在她和弟弟在上学。父亲为了多挣些钱，种地之余还给村里养老院做饭。他不但要耕种自己家的地，还要做三顿饭，有时又忍受个别挑剔老人的抱怨。父亲长期劳累过度，导致身体日渐衰弱。
母亲说父亲是在堆摞麦草时，从麦草垛上摔下来的。至今仍昏迷不醒。医生说父亲脑内有淤血，需要尽快手术。妈妈抱住梅子，哭着说：“梅子呀，快想想办法，你爸需要手术。医生说不手术，他不会醒过来的。”“那赶紧手术。”梅子立刻站起来去找医生。“梅子，要先交钱的，可是我们家已经没钱了。”妈妈一脸为难。"我现在就借去。”梅子走出医院，打个面包出租车朝同学王先强家的方向而去。
“到哪儿？”面包车司机问。
“到水潭营。”梅子回答。
“哎呀，你是梅子吧。”司机扭头笑着问。梅子一看是水潭营的原村支书。
“你怎么跑车了刘叔？”梅子感到诧异。
“唉，早不干了。”刘叔叹口气。说完加大油门，快速朝前驶去。中途刘叔得知梅子为父亲治病借钱，他要借给梅子钱，拉梅子到家去取钱。梅子坚决拒绝。等梅子下车时，刘叔说，用钱了吭声，来我家玩哦。小辉常常念叨你呢。
刘小辉是刘叔的儿子，小时候丈着爸爸是村支书，常常欺负村里小伙伴。梅子看不惯他，可是小辉对梅子很好，经常给梅子带好吃的，都被梅子拒绝了。小辉初中没上完就不愿意再读书。在村上开个小商店。梅子在家时，小辉经常去找她，但梅子每次都躲着不想见他。
梅子到了先强的家里，先强的妈妈在家，梅子说明来意。先强的妈妈脸色一沉："梅子，不是阿姨说你，你眼光太高，那个刘小辉对你多好，他们家有钱，你咋不问他家借去。你王叔一个穷教书的，我们哪来的钱借呀。”“以后你就不要来……”梅子没等先强妈妈说完，扭头就走了。
走出先强家的门，梅子忍不住又流下眼泪。她边走边擦眼泪，不小心被一块大石头绊住，一头栽倒到一个没有盖盖的红薯窖里，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梅子醒来发现自己在红薯窖里，满身是土，额头也蹭破了一块皮。我怎么会在这，父亲还躺在医院里，等着我借钱治病呢。梅子想到此，立刻吃力地爬出红薯窖，蹒跚着朝刘小辉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