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有风,依海辗转入城东。
她听到雨声,拨窗,海棠半卷石榴青,恍然欲天明。
是第几天没有做梦,已记不清。依旧醉得酩酊。
你是她失去心后也不忍丢的姓名。
他说,为什么呢?
他的手在她腰侧,不怪泪眼朦胧的她把他的模样分割,记不深刻。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该怎样沉默?
他说,你不用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
这是她刚刚唱过的歌,被借来安慰她。
他的气息很软很热,炙烤着她,可她的心太冷,滴水成冰,此刻只能剧烈收缩,本能地抗拒着,怕融为泡沫。
他说,回去吧,很晚了。
关于昨天,这是她唯一记得。
手机突然在亮,耳朵才跟着活了。
他说,好些了么?我带你去吃早饭。
“你怎么找得到我?”
这是个秘密,快起床吧。
她走出房间,看走廊果绿色的壁漆和中世纪的图案,拐角齐人高的灯台上包铜的铁质马灯透着昏黄的烛焰。
这是个不错的小旅馆,她常常抢不到它的单人间。每次睡,都把另一张孤床相伴。
百步之外纳海,千里之内容德,隐隐天青色。她独为异客。
他说,站着别动,站成我的风景,让去接你的我看得分明。
台风天,她的伞飞了又翻,裙子却暖。
遥遥见他车内的脸,有专注的神色,又见他摆动的手,接引了她欲发的呼喊。
他说,我早就远远把你分辨。
“可是我换了衣服。”
他笑笑,凝视她的眼。她不自在,却没觉难堪。
他说,不哭了?那就好。
他的手摩挲她眼角。温热的感觉呛着她的鼻息,于是又想哭泣。
他停下来,笑着叹口气,带她下车,俯身下来,抱住她。
没什么值得难过,先去吃早饭。乖。他说。最后那字,端的深厚软糯。
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很好养活。”
真是的,傻孩子。顿了顿,他又说,喝点汤吧,给你补补气色。
看着她的泪又要落,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落座。
不许哭了。他说,不然待会儿你自己回去。
她深呼吸,问,“我要称呼你什么?”
你想怎么叫呢?
“我不知道。”她有些诚惶诚恐。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让她觉得像一颗裹着迷幻的酒心糖,甜,却让人醉,不知所为。
“傻孩子,怎么称呼都没关系。不过,我要叫你亲爱的。”他说。
他是上天派来的么?含蕴着昨天的雨云,偷取一整片蓝天,把她的泪,全部抢夺。
原来海鸥没在鸣叫,是被他放在她要经过的海角;原来璀璨拒绝了晚霞,是为他渲染了她要游的天涯。
她枯萎的心突然浸在一片海,有惊涛骇浪,雷霆万钧,不断摇不停漾,却不露声色。
只是把手扶在他的椅背,稳住情绪的激荡。
给我,他说。微侧身,把她的手轻拿起,缓缓搁,置于他手上。
“吃过饭去哪呢?我想去海边流浪。”
他说,流浪?我想让你停泊,亲爱的。先去歇息,我昨晚一直在挂念你,没有睡好。
“好的。”
她把头发挽起,努力避开水流,擦干浸润肌理的水珠,才面对他坐到那把躺椅上。
冷不冷?要不要把温度调高?他说,坐过来吧,我把你暖着。
她才把头埋在他胸前,肌肤相接,脸红,心跳,分作两人颜色。
缠绵自是承云雨,悱恻犹为近君心。
他说,亲爱的,我带你去看海。
海浪很高,海风很潮,她抓着的手很烧。她抬眼望他,他揉揉她的脸,笑。
恍然又过了数天,不咸不淡,她以为他是个梦,触不到。
她的通讯录里没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信息,没人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删去了所有回忆。
暖香扑鼻,铃声异起。
他说,你在哪?今天你还好吗?
那是又一个下雨的晚上,她却没醉得不成样子。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挂了电话,却马上站起身走到楼下,拦车,紧跨,急坐下,“师傅,酼湘,快!”“哪儿?”她这才想起没有问,他却听到了,说,让我告诉他去哪。
她把手机递过去,师傅调头开始行驶,一边控着方向盘一边点头,然后把手机还给她。
听见他说,亲爱的,要见你,很快乐。
出租车司机永远保持着幼稚园小孩子的好奇,问她怎么这么急。
她说:“师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师傅唏嘘不已,良久沉默。她宽慰说,也就只是个故事。师傅从她脸上没看出任何不妥,才笑笑说故事不错。
见到他,她迫不及待地要拥抱,被环住腰身旋转,又被温柔注视双眼。
“亲爱的,你的她睡了么?”
睡了,傻孩子,我现在,要照顾你。他说。
她想,她怎么能离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