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染雨若
1.
奶奶今年七十有一，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白发丝中间明明还夹杂着几撮黑头发，过年时仔细一看才发现奶奶的头发早已完全花白。
在那个还需要粮票的年代，奶奶是城市里副食店的售货员，爷爷干的是手艺活，虽然我不太懂，可只要一张图纸，不管是家具还是别的好像爷爷都能做出来。退休了以后，爷爷爱养花种菜，奶奶爱唱戏，屋中有花香和戏曲相伴，时光还不算寂寞。可这几年，老人患上了病，住了几次院，养的花比以前少了很多，戏曲声也只能从电视里传出。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温暖的屋檐下，春晚主持人的声音似是唤起了老人久远的记忆，奶奶问我：“还记得二年级的时候奶奶骑自行车送你去学跳舞么”，我回答说不记得了。
“还记得你成为少先队员的那一天奶奶带你回幼儿园给老师看你的红领巾么”，我回答说不记得了。
“还记得咱们去大连旅游坐船住酒店你都要求自己睡一个床么”，我回答说记不清了。
我是一个记忆力很差的人，即使童年早已记事，记忆中的很多片段也已经完全不记得或者十分模糊了。而在奶奶的记忆里，关于我的一切却都那么清晰。
2.
爷爷奶奶患的都是慢性病，无法根治，于是老人们开始相信广告里的保健品。
就是新闻里播的那种专门欺骗老年人的，听都没听说过的保健品。一场宣传会开完之后可以领一盒鸡蛋或者一个水杯，买10盒保健品送2盒，这些固定套路我们都知道是用来唬人的。可爷爷奶奶不知是被洗脑了还是怎地，就是乐此不疲地天天去开会。
有的时候，人一旦相信了自己所相信的，别人再说什么都不会信。
比如爷爷奶奶。身边所有的人都耐心地告诉他们这是骗人的，功效是夸大的，甚至把新闻拿给他们看，可爷爷奶奶依然相信保健品对自己是有效的。没办法，谁也劝不住，钱都花给了保健品商们。那个时候，我非常不理解他们，甚至有些埋怨老人的旧思维。
而现在我终于能理解爷爷奶奶的心理了，这就像是人们从没见过神却依然相信神的存在一样，某种现实中无法实现的迫切的需求需要一个寄托。
孔子尝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七十而从心所欲。他们思维更新的速度或许跟不上时代进步的速度，但他们已经老了，已经操劳了几十年，他们有理由从心所欲，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3.
大年初六串完门，酒足饭饱，我扶着奶奶下了楼，然后牵着奶奶的手走向停车位。奶奶腿脚不方便，走的有些慢，我却走得更慢。
我想到了小时候奶奶吓唬我时说：“再不乖，警察叔叔就来抓你了。”
我想到了爷爷过生日时奶奶唱歌我伴舞。
我想到了我和奶奶去大连第一次看到的大海。
我想到了去年奶奶为了让我多住几天在家里新装的路由器。
……
我突然有点想哭。
这段路并不长，只需要过条马路再转个弯。但我想牵着奶奶的手慢慢地走，再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时间都停止，慢到岁月不变迁。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