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
白钰是个文静善良的女孩。儿时因一次感冒,烧坏了大脑,反应多多少少有些迟钝,只是问题不大,不影响她做任何事。成年后的白钰思维和正常人的思维没有差别。
白钰在家里排行老五。上世纪七十年代,家家经济条件都不好,很少有人穿不带补丁的衣裤。白钰每年穿的衣服都是姐姐的剩衣,瘦小的身躯在肥大的衣服里逛来荡去。
小学、初中、高中按部就班顺利毕业后,白钰选择招工进入市内一家国企。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老公金扬。
金扬个子不高,相貌中上,气质儒雅。看上去是个暖男。金扬有一个位居要职的姐夫,在厂里呼风唤雨,能耐不小。
白钰倒不指望有位有权势的姐夫能借力多少,就是联想到姐夫优秀,姐姐一定不差,姐姐不差,弟弟能不好到哪里呢?
结婚第二年,白钰就给金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真是皆大欢喜啊。
欢喜的热度还没有在家人的眼中消退之时,白钰就发现了一个思之极恐的问题,儿子不会笑,而且三个月了也不会翻身,连抬头都不会。
白钰想尽了各种办法逗儿子开心,房间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小动物。只要儿子不睡就陪着他。白钰除了看到儿子空洞呆板的眼神外,那令她期待的笑脸一次都没有绽放过。
白钰的心日日夜夜在半空中悬着。因为不敢接受真相,白钰对老公说:再等等,也许我们的儿子发育晚。才几个月,就只会哭,只会睡。
忐忑中又过了一个月,儿子还是不能翻身,不能坐,甚至不能用手去抓东西。最主要是反应迟钝,白钰知道不能再等了,抱着儿子直赴省城医院。
“先天性小儿脑瘫”诊断结果让白钰几近昏厥。那么小的生命,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却无法让他感受这个世界,这是怎样的悲痛啊?
泪在心里早已干涸。儿子是白钰身上掉下的肉,自带病体,本已不幸,白钰不想也不能让儿子就这样活着而不去做任何努力。
婆家人知道白钰生了一个病孩,大姑姐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再来过弟弟家,婆婆说:“趁孩子小,别养了,那是无底洞,会把儿子拖死。”
公公反驳婆婆说:“你说的什么话?好歹那也是一条生命,是咱金家的孩子,无论结果怎样?都要养下去。”
这样的争吵,不知有多少次了。白钰已麻木。让她更伤心的是老公在婆婆的“劝说”下,没有了陪儿子走下去的决心。
结果是婆婆拂袖而去,公公答应出些钱为孙子治病,金扬说:我还得上班,家不能没有收入,要养只有你自己辛苦带孩子吧!
白钰真后悔选择了金扬,选择了这样一个家庭。连最低的底线都没有。她太无奈,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给儿子看病。
白钰义无反顾地辞去工作,独自一人带儿子踏上了治病之路。
女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做了妈妈的女人潜力往往超越想象。
辞职后的白钰开始抱着儿子往返于各大医院,求医问药。有时在医院为等到专家会诊,一等就是一天。晚上回不了家,她就抱着儿子睡在走廊,眼泪在黑夜里打着旋儿止也止不住。
明知道希望渺茫,白钰就是不甘心啊。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求医期间,白钰只能一个人面对各种问题。金扬平时只上白班,晚上下班会帮白钰做些家务,但很少触碰儿子,他心里的厌烦白钰明明白白。
在跑遍了能去的医院,在求问了专家名医后,白钰抱着快一周岁的儿子回家了。
一次次跋涉就像是一次次揭开旧日的疤痕让人不忍回视。医生说:脑瘫康复训练的最佳时间是出生三个月到六个月之内,显然,白钰因为侥幸错过了儿子早期治疗的最佳机会。
医生还告诉她:三岁前是最佳恢复期,随着孩子年龄增大,康复训练的效果会减慢。医生那同情又无能为力的表情,白钰再也不想看到了,怕心里崩溃,怕自己忽然倒下,儿子只有死路一条。最后,白钰选择了回家带儿子康复训练。
这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陪伴。白钰每天除了做家务就是陪儿子边说话边握着儿子的小手小脚做运动。白钰知道儿子听不懂没反应也要说。因为,许多话是说给白钰自己听的。
煎熬中,婆婆说不想让邻居嘲笑金家养了一个傻孩子,卖掉距离白钰家只有几百米的房子,搬到城市里去了。
环顾左右,金钰没有一个亲人可依靠,娘家的亲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偶尔会来看看白钰一家,那是她照顾儿子期间最大的安慰了。
时光在走,儿子在长大。转眼间儿子已满五周岁了,他的身长还不到一百厘米,除了身高体重增加外,每天就躺在床上,还如出生时婴儿般,什么也不能做。一切靠白钰喂养。
在一个平常的早上,白钰醒来时习惯性地摸摸儿子的身下,看看是否尿湿了衣服?睡醒没有?一模身体是凉的,白钰瞬间呆住,说不出一句话。
白钰明白儿子昨夜趁她睡熟时已悄悄地离开了她。儿子的生命就这样默然定格在了五岁。
五年的陪伴,心力交瘁,白钰对着儿子冰冷的身体说:谢谢儿子,给了她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对不起儿子,给了儿子一个残缺的生命。
在白钰的心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母子近在咫尺,母知你是吾儿,儿却全然不知。
白钰在经历失子之痛半年后,重返到工作岗位。可失儿之悲总是在看见同事的孩子时隐隐作痛,止不住,无药可救。
有些遗忘是一辈子都无法遗忘的。它似心里的一道伤,别人看不见亦不能感知,而经历伤口刺痛的人,那蚀骨的疼痛只能随心跳静止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