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余华的《活着》,放下书卷的刹那,我有种想哭泣的冲动,为主人公富贵悲惨而又不幸的一生;可我又觉得自己不能哭,坚强是对于富贵面对人生的灾难时的巨大勇气最好的支持和祭奠。
曾几何时,我们忘却了,自己来到人世间最终的目的,我们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忘记了人之为人最神圣最伟大的使命;我们在日复一日的虚妄中度过自己浮躁的一生,追名逐利,丧失本心,随波逐流,毫无操守。当有一天,我们终于要回归,那一刻,我们恍然大悟,人来到世上一遭,目的非常单纯——那就是活着。
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难道富贵,就比我们活得好吗?
富贵的一生,经历了诸多的起浮磨难,忍受了多少不能承受之痛。这痛,痛得我们不敢替他去回忆悲苦的命运。
富贵的爹,因为秉承着这样的理念:“两只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羊养大了变成牛。我们啊,也就越来越有钱啦!”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苦积累下,家里终于成为拥有一百二十亩田的地主。一部地主养成史,也是一部奋斗史。富贵的爹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富贵,没有谁是天生的富贵,富贵都是辛勤劳动换来的。
可富贵呢,年轻时是典型的败家子,仗着家里有田,上城进妓院,掷骰子赌博,坏事无所不能。早有人盯着他家里的田地,替他赊着账,却让他在地契上画押签字。终于有一日,输光了一百多亩田,从人前的地主沦为平头百姓,过着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穷日子,真的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富贵的一生注定要平庸,那么剧情是不是会改变??
沦为穷人的富贵,气死了自己的老地主父亲,和妻子家珍女儿凤霞以及年老的母亲,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好在家珍又生养了一个儿子,家中人丁加增,还算给艰难的日子增添了一丝喜庆。活着,总要有个理由,为了母亲,为了妻子,为了儿女。
可是生活并不如人想象的那样,让你一帆风顺。富贵带着母亲妻儿的殷切希望进城还债,却被抓了壮丁,稀里糊涂地进了部队,在枪林弹雨中总算保住了命。后来,旧中国解放,被遣返回家。母亲已经去世,家里只剩下家珍和一双儿女。
生活至此,已经给了富贵狠狠一击,贫穷与富贵,看得都不只是眼前,而是与生俱来的,是一个人的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否则,富贵一直是富家公子,也就没有了大起大落的活着。
我们每个人到这世上走一遭,既为了体验生活的美好,也为了品尝生活的艰辛。而富贵,生活的美好不及一分,苦难却多于九分。
生活在那样艰难的时代,儿子有庆原本就缺乏营养,长得像一根豆芽菜,却在县长老婆生孩子大出血时被拉去献血,孩子傻乎乎的以为这是一件光荣的事,却不知道,自己将要被一个只为讨好县长的庸医剥夺活着的权利——有庆因为抽血过多而丧命,富贵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抱着儿子渐渐变冷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儿子上学的路上,走在儿子放学的路上,走到了村子西头,亲手埋了自己的儿子。
有庆死了,生活还要继续,好在女儿凤霞要出嫁了,嫁到了城里,只是女婿有点偏头。凤霞的幸福让人暂时忘却了失去有庆的痛,生活在这里关了一扇门,要在别处打开一扇窗。老天爷总归是公平的吧。
可是老天爷有时候也很残忍,他嫉妒凤霞的幸福,嫉妒富贵幸福的活着,嫉妒给予这个不幸的家庭哪怕一丝一毫的人间温情——凤霞在生孩子的时候,死在了产床上。富贵在心里悲哀的想:“我的两个孩子,都死在了生孩子这件事上,儿子为了别人生孩子而死,女儿死在了自己生孩子上。”
人世间,还有比丧子更痛的痛吗,而且这痛,是双倍的,像冬天的大雪,劈头盖脸,一波一波的砸下来,让人避之不及。
凤霞的死,给了卧病在床多年的家珍以致命打击,家珍接踵而去。埋葬了妻子,孤苦的富贵,失去了儿女,失去了妻子,带着人世间的痛,和偏头女婿和小外孙又开始了艰难岁月里的相依为命。
偏头女婿在一次意外中被两块楼板夹住了头,一命呜呼,留下了不谙世事的小外孙苦根。
至此,我已经不能想象,富贵的心,究竟有多么苦,细算起来,这个家上上下下一共有过八口人,可几乎从来没有超过四口人的团圆时光,不是你去了,就是她去了,来来去去,阴阳两隔,走的是人,痛的是心,有幸活下来的,就要有活着的勇气,来面对生活的不幸。
富贵老了,生活已经麻木了他,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苦根这个苦命的孩子养大,给死去的诸多亲人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心里寄托,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活着,有时候,真的需要理由。
可是生活,就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要剥夺殆尽。农忙时节,富贵下地劳动,留下发烧的苦根独自一个人在家,善良的富贵,临走给孩子煮了一碗豆子,结果等他劳动完回家,发现孩子半张着嘴躺在床上,嘴里还有没有嚼烂的豆子——可怜的孩子被豆子撑死了!
当老人又剩下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时,为了活下去,他倾尽毕生积蓄,为自己买了一头耕牛,并且给它也取名富贵,让他代替自己来耕田,种地,拉车,拉收成,一步步艰难向前。
这头叫富贵的牛,不就是富贵自己的写照吗?终其一生,他都在负重前行,流过多少泪,撒过多少汗,从来不言不语,泪水,汗水,洒落到脚下的土地里,来年春天,又生长出郁郁葱葱的庄稼。
活着,难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吗?
一如庄稼。
一如富贵。
富贵又不仅仅只是农民,他还是一个舞者,一个音乐爱好者,他嘴里哼唱着凤阳花鼓的节奏,脚下踩着舞步的节拍,用自己的歌声和舞步,为我们阐释着生命的意义,那就是不辜负每一个能够起舞的日子,认真努力地活着,不辜负上天的恩赐,不辜负地母的厚爱。
以简单的美丽和朴素的力量活着。
不辜负生命,不辜负自己,不辜负年华。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也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