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多日的雪在一夜间侵入大山,晨起拉开窗帘入目的是银装素裹的“南国风光”。我走到屋檐下,伸手去接晶莹的雪花,吸一口气都凛冽得刺入胸肺。远远一个“雪人”走近,雪人说话了:“进屋,烤山芋给你吃。”原来是出门挖地瓜的外公。我想给外公拍拍身上的积雪,然而他把地瓜一扔,脱掉外套就在墙上拍。我笑,搓搓手进屋了。
烧的正旺的碳火发出“啪”的声音,几颗小火星迸了起来。外公用火钳在碳火中拨出一个坑,把几个地瓜埋在火堆中,再把烧着的碳堆在上面。我整个人都沉浸在火的温暖中,爸爸捧着一杯茶坐在我旁边,自家炒的高山茶的茶香混合着地瓜被火煨出来的甜味萦绕在空气中,特别香。
电视上正在放《人与自然》,我起了一个话头:“外公,你们这有能吃人的大蛇吗?我奶说她看过跟她腰一样粗的蛇,好长哦。”
爸爸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呢?山里又不是雨林,那么大的蛇都不叫蛇了,叫蟒。”
外公拨着碳火,说:“那么粗的蛇,没有。我看过跟我小腿一样粗的蛇,那蛇像人,会发出小孩哭声。”
我惊讶:“哇,那不是成精了!”
外公说:“哪有精怪,我觉得是那蛇活的年岁长,有点社会经验。”
我笑,社会经验居然还能用在蛇身上啊。
爸爸也听得津津有味,补充道:“应该是有灵气。”
外公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我小时候看过一种山龟,跟我巴掌一样大。”外公摊开手掌比划,“那个乌龟头很大,还硬,它跟其他乌龟不同,这种龟的头伸不进壳里。我们叫它‘铁头龟’。”
我好奇:“那遇到天敌怎么办?”
爸爸得意洋洋的回答:“一听你智商就不高,铁头龟铁头龟,头那么硬哪个能伤到它。”
地瓜的甜香从碳火中探出,外公拨开碳火,也不怕烫就直接用手去抓,抓出来就扔在地上。我贪吃,等了十几秒,心想冬天冷凉的快能吃了,就捡了一个,这下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烫手的山芋”,不禁大呼:“烫烫烫烫烫烫……”外公伸手接了过去,解救了我。
爸爸挑了一个,一掰两半,黑乎乎的地瓜皮包裹着香甜橙红的地瓜肉,还冒着热气,简直令人垂涎欲滴。
爸爸递给我一半,另一半放在茶几上:“慢点吃,还有点烫。”
外公拨开一个吃,说:“小时候我跟你六外公看过黄大仙跟蛇打架,黄大仙还打赢了嘿。黄大仙多聪明蛮,左捞一下蛇右抓一下蛇,消耗蛇的体力,等蛇累了抓了吃了。”
爸爸又嘚瑟:“黄鼠狼属于鼬嘛。”
我说:“我一直以为山很小,原来山上有那么多动物啊。”
外公说:“山大嘞!一到下雪山上野山羊野兔子就下山吃菜园的菜,你看里屋的那把土枪,那是以前用来打野猪的。山大嘞,你觉得小那是你没有上山过……我们老刘家的人祖祖辈辈死了都要埋在山上。”
我以为山很小,小到依山而居人们觉得大山满足不了生活需求;我以为山很小,小到一代又一代的人渐渐逃离大山。
外公觉得山很大,大到像一篇活生生的志怪小说,大到他的一生都在探索这座山,大到岁岁枯荣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到可以掩埋所有大山子民的骸骨。
今日大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