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后,我收到阿盛的微信,那是她启程去加州读书的三周之后。
“要不要看可爱妹妹?我们专业的。”
“有阿盛可爱吗?”
“有的”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康康。”
她随即发来一张照片,果然是她刚刚拍的自拍。
“喏,是不是特别可爱!哈哈哈哈哈。”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可恶,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该死的甜美和可爱,我在心里小声嘀咕。
就像是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
很难想象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是怎么那么迅速的熟络起来的。
彼时,初夏的时候,我们在那个著名的网络很差的划来划去的软件上顶着网络延迟唠嗑——而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怀疑这个破软件上到底还有没有正常的存活人类。
“嗨,法师,能不能给我搓个火球鸭?”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她这么说。
我们聊到天气,聊到夏天,聊到她正在痛苦产出的毕业论文,聊到她肆意吐槽的母校,聊到电影,聊到月亮,聊到最近的话剧,聊到这该死的疫情和她被迫即将开始的网课,也可能聊过欧洲的野牦牛或者什么劳什子的废话;我们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一个shot接着一个;她夏天酷爱穿着吊带和牛仔短裤,踩着简单的厚底凉鞋,尽管她此时肯定会纠正我说——“是一年四季的吊带本命哦”;她喜欢戴着各式各样的小配件,从耳环到项链再到指环不一而足;她尤其喜欢化妆的时候在左眼的下方画上一颗爱心;她看起来明明是天生的甜妹样子,但总喜欢一幅辣妹打扮的告诉我“甜妹已经没有市场了,以后要做上海猛1”——该死,我这个甜食党怎么也开始喜欢小辣椒了。
“你喜欢《重庆森林》吗?”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她突然问我。
“还不错诶,怎么了吗?”
“下次就知道啦。”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T恤,我正有些奇怪她居然换下了最爱的吊带,她从袋子里拿出另一件样式一样但是尺码大一些的黑色衣服递给了我。
“送给你的哦。”
“诶?这是?”旋即我看到了衣服上大大的logo和一排一排的标志性的凤梨罐头,还有《重庆森林》的台词,“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一罐罐头不会过期。”
“哈哈哈哈,谢谢,我很喜欢。”
很久以后我偶然在她的某个账号下面看到她和别人的留言:
“学姐喜欢别人的时候会有什么表现吗”大概是她关系不错的学妹向她问道。
“会有的哦,阿盛是超级直球选手,喜欢的时候就特别特别直接,可能会不断的买很多喜欢的东西送给他吧(笑。”阿盛像是一本正经又像是开玩笑的回复。
我得承认当时阿盛用她最擅长的直球打出了一记完美的本垒打,直接击穿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如果我曾经有过那玩意的话。连我的朋友们都可以看出我的神魂颠倒和上头,而我还像一个已经酩酊大醉的醉汉一样反复强调着自己没有喝醉——宛如38天就投降的法国人,还在强调着马其诺防线的固若金汤。
俗话说的好,女孩子们面对喜欢的人或事物时往往大胆,而男孩子们却往往胆怯。在阿盛打出一记又一记精彩绝伦的直球本垒打的时候,我像是在大雾弥漫的季节里误上了秋名山,周围的一切都在风驰电掣,树木和景色都在疯狂的倒退,马达的轰鸣声在大脑里炸响,我分明知道自己早已经不可避免的上头,但大雾锁山的季节,再快的AE86也冲不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迷雾。
直到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我们喝酒,聊天,接吻,在仲夏夜的街头压马路,在民宿的沙发上看综艺一起笑做一团,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的躺在了民宿的大床上。我翻身跨坐在她身上低下头看着她,那个时候我们的距离只有0.01公分,鼻尖碰着鼻尖,四分之一柱香之后,我觉得那台AE86从秋名山的山顶飞了出来,我摊牌了。
“阿盛。”
“嗯?”
“很喜欢你。”
“嗯。”
“阿盛喜欢我吗?”
“当然啦。”
“真的吗?”
“真的哦。”
“有多喜欢呢?”
“很喜欢很喜欢哦“,阿盛看了看我的眼睛说,”阿盛是没有办法和不喜欢的人一起躺在这里的。”
凌晨的窗外很黑,但秋名山的雾大概终于散了。
我抱住阿盛的身体,纤细娇小,薄薄的吊带很难掩盖她身体的炽热。狭小而黑暗的房间里,拥抱和接吻也变得绵长而令人舒适,我们一层层的褪去衣服和伪装,直到哪怕0.01公分的距离对我们而言也显得过于遥远。在此之前很难想见阿盛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总可以迸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甚至直到窗外微微泛出晨光我们才彼此昏沉的睡去,而在此之前我们在黑暗里摸索,接吻、聊天、在彼此的身体里反复冲刺,停下休息又继续上路,狭小的房间里回荡着躯体碰撞的声音和喉咙深处的低吟,大脑上头后血液的轰鸣声像是换了全新马达的AE86,只不过这一次副驾驶上坐着阿盛。暗紫色的长发披散在她光亮的后背上——那是被她开玩笑称作是“多肉葡萄”的颜色——她顺势起身跨坐到我面前,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身体下方滴落在我的腿上,像是挂出一阵瀑布。她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不语,然后身体一点一点的下移,直到轻轻的用嘴含住我躯体的一部分,抬起头看着我。而我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了爆裂的马达轰鸣声,我知道秋名山的山脚根本不是终点,AE86也应该是早已被淘汰的旧时代遗物,今天月色很好,是时候换阿波罗号登月了。而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她略显生气的指着自己脖子周围留下的不少红色印记时我们才意识到,这一次的登月简直是以何种莽撞和激烈的方式完成的。
俗话说的好,回忆和镜子一样,都带有自我美化的滤镜。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我把它装进这些罐头之前,就已经剔除了那些令人不悦的小小争吵。于是在盛夏的日子里,我们得以在弄堂的小院里数星星;在沙发上看《脱口秀大会》笑成一团;在月亮上看了四十三次日落;在嘎吱作响的床上欣赏她精选的半透明内衣,若隐若现,恰到好处。她是大胆的,热烈的,可爱的,也是固执的,反差的,骄傲的。
值得庆幸的是,自从第一次之后的登月行动都运行良好,大差不差,正如老程序员们口口相传的宝贵经验——“如果你的程序不知道为什么就可以运行起来,那就别管它,让它先跑起来再说”。甚至时至今日,我也可以永远相信这个写着“登月”字样的回忆罐头,它可以轻易的让我想起很多个或明或暗的夜晚,我们在床上,床下,窗户前,镜子前过于深入的交流,让人想起她光滑的后背和锁骨,纤细的脚踝架在自己肩头的触感,以及时不时制造出的一些意外惊喜。
“喂。”暮夏的深夜,她从浴室的门缝里探头张望着冲我喊着。
“怎么了?”我在沙发上有些奇怪。
“过来一下啦。”她躲在浴室狭小的门缝后面只露出半张脸。
“忘记带换洗衣服进去了?”我茫然的在浴室附近搜寻着她的衣物。
“不是啦”,她把浴室的门拉大了一些,露出身体的其他部分,“是穿了一件比较可爱的衣服啦,有些害羞。”
平时一贯辣妹的阿盛穿着一件相当可爱的女仆装出现在浴室门口。那一个瞬间我的大脑宕机了0.01秒。是的,我知道那是一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仆装,黑白相间,中规中矩,样式并不比列位老玩家们见过的更fashion,但是在那个时刻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搭配着浴室蒸腾的雾气和少女因为害羞而不知所措的摆在胸前的双手,我得承认那个瞬间我除了直勾勾的盯着以外做不出其他有效的反馈行为。大脑里反复自动循环着内部语音警告:“Warning,检测到在途的高能量打击,登月计划已提前启动。”
下一秒钟,我搂着她的腰高高抱起,飞跃似的的着陆在厚厚的床垫上,无需用力撕扯,她身上的服饰就已经为我预留了足够的空隙欣赏她的全身。床板的嘎吱声甚至让我开始担心起这栋老式民居的隔音效果是否足够可靠,舌尖在她口中肆意的搅动看来并没有降低她喉咙里声音的音量。但谁踏马的在乎这些呢?At last, now we are one.
按理说,似乎大多数的同类故事应该就在此刻戛然而止,正如很多人所认为的,“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是它能恰到好处的在高潮处巧妙收尾,不然那就有极大的可能发展成“事故”——正如同公主与王子的故事总是结束在他们“幸福的在一起”的那句话上。尽管我没那么认同,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故事的高潮往往就意味着之后的情节都在走下坡路了。尽管阿盛还是会心血来潮的送给我一些小玩意,香氛,香水,或者是一小节她绑头发用的头绳——“你知道吗”,她半开玩笑的说,“男生如果在手上戴上女生的头绳的话,会少很多被搭讪的机会哦。要不要试试看?”
秋天到来之后,我们的见面越来越少了,似乎各自的能量随着夏日的消逝也不见踪影,又或者是双方都已经隐隐感觉到彼此的关系终于要决定到底向哪里拐弯。加班和网课总是把我们的日常冲的七零八落,微信上零星的对话和玩笑变成了日常所有的接触和交流。
“诶,我新买了一双还挺好看的袜子哦,下次穿给你看看。”有一天,她发来一张自己穿着新买的网袜的照片。
“好可惜噢,今天也没有好好吃到阿盛哦。”有一次我们疲惫的枕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她说道,“那只能下一次啦。”
然而我们终究没有等到“下一次”。
我有时候在想,罐装的凤梨吃多了迟早会拉肚子,那罐装的回忆打开的太多了,是不是会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发生过的。
“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后来我的朋友问我。
“很难说诶,但我觉得,如果我们那时在一起了,现在可能反而已经形同陌路了吧。”
起码现在,我们还可以一起简单的聊聊天吃吃饭,一起看看电影唠唠嗑,尽管我们早已默契的不再牵起对方的手。
阿盛去加州之前我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又是一个夏天,我们走在刚刚褪去炎热的夜晚里。
“好神奇啊,我们就这么互相孤寡了一整年了。”她看着日历若有所思。
“是啊,又到夏天啦,你也终于要去加州啦。”
“会不会等我明年回来以后你都已经把人生大事全都办完了?”她开玩笑的问。
“哈哈哈哈然而现在连个对象也没有?”
“谁说得准呢。”
“去加州了努努力早日和美国帅哥们约约会。”
“打扰了告辞,哈哈哈哈哈。”
Anyway,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一罐罐头不会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