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愿

那日我仍在一贯去的书店中待到黄昏时分,冬季的风使我感知到凉意,这才起身,向书店主人致意后准备离开。

“啊!”那孩子忽然撞向我,旋即倒在地上。我的眼镜和手中的书混在一起,散落在地上,世界对我而言瞬时陌生起来。

“啊,亚理!真是的,要小心一点啊。”应该是高中生吧,听到她的声音,我不禁这么想。

“你撞到人家了!”似乎是叫做亚理的女生愉快地喊叫着,嘻嘻的笑起来。“还不都是你害的!”撞倒我的女孩子如此反击着,又喃喃地说:“这位先生可是在听呢!”我这样偷听着她们的对话,另一边忙于寻找我的眼镜。是那女孩为我戴上了眼镜,轻轻托着镜框,“真是抱歉啊,先生。”

我扶了扶镜框,这才看清那孩子,果不其然一副高中生模样,头发垂到肩上,微微笑着,露出虎牙来。而在她背后,世界已经被雪覆满,视野极尽之处全然是雪的白。

“中间的雪,很孤单吧,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我不禁愣了神,究竟是缘何而起的情感?竟念起了喜欢的诗句。我似乎有些恍惚了,是因为雪呢,是因为面前的人呢?这样兀自想着,却听闻有人急切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中来。

“先生?先生!”我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她,是满面的疑惑?“您没关系吧?”“啊~啊!”此情此景,我无不羞赧地结巴着说道,“没什么。”语音落下,我已经逃出了书店,背后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那位大叔刚刚在小声说些什么?”

“那是金子美玲短诗的最后一阙,那位先生一定是喜欢雪吧。”听到这样的话,我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刚刚的那一切,脚步也变得轻快,四周都明朗了。我再一次念起那诗,好让自己也融入这大雪之中。

这样美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我仍打算在书店度过。每周的休息日在那里阅读,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但就在准备出门时,我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前些日子所借的书了。那是本极其珍贵的旧书,我拜托了很久,书店的主人才终于同意借给我,现如今却遗失了。他会怎样难过呢?那真的是很珍贵的书啊!这样想着,我的确很失落。但无论如何,我只能去道歉了呀,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我缓缓地推开玄关的门。

今冬的初雪并没有停歇的意味,且比起昨日,还要大上不少,随着晚秋寒凉的风吹进我的衣帽间隙。但即便如此,我没有丝毫厌恶的情感,或者说,那完全浸润着雪白色的世界,成为了我快乐的源泉。

而倏地从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昨日那位少女,弯起的眉眼,唇齿笑意间不经意露出的虎牙,还有她的声音,都清晰可忆。如此一般,我似乎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她的声音,这样失态,我深感不妙。

但的确有人拉住了我的衣袖,在我身边的,正是昨日那少女。她左手扶着我的手臂,右手撑在腰上,喘了几口粗气,抬起头又笑着,露出那虎牙来,“先生,我可是一直在喊你呢。”

无限接近于透明的雪落在她身上,积下了薄薄的一层。于是我为她轻轻的掸去了积雪,定睛望着她。她比我还要矮上不少,穿着赤红的夹袄,似乎是对这颜色有所偏爱,围巾与手套也全都是红色,我想此时此刻我的面色大概也是如此,毕竟此时此刻,我的心脏正于这寒冷洁白的雪原上,激烈地跳动着。

而在我脑海中,回忆正悄然浮出。

大概是秋初的时候,凉意浅至,枫叶还绿着大半。像往常一样,我在书店中阅读着喜欢的书籍。尽管书的内容极富趣味且具深意,我却仍然被秋季里万物的衰弱所感染,感受到悲伤。以季节做寓,我的人生明明还大约尚在盛夏,为何我却已经完全沉浸在秋冬的悲哀感伤之中了呢?

可能是源于我的经历吧!仔细想来的话,在我已经度过的29年中,哪怕一个瞬间也好,也并没有那样的存在,使我感到温暖与满足。

父母在妹妹出生后不久就双双离世,在此之后我和妹妹便相依为命,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终于到了能够独立的年纪,急于从亲戚家中搬出去的我,得到了在一家旅行相关的小公司担任社员的机会。平日里做些数据统计样的简单工作,最初作为新社员理所当然也会承担办公室的杂务,随后也一直如此做了下去。这样不顺心的生活,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十余年。

我只是在做着,足以让我生存的尝试而已!

甚至,不曾与契合我心意的人相遇!小说中那般令人眷羡的邂逅,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大概是过于厚重的赠礼了吧。而这样的生活,就只是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即便是所谓平凡的回甘,我也从未感受过。

所以啊,如果能使我感受那温暖的爱意的话,哪怕只能够再持续一年也好!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即使只是能够在最后的300余天中获得足够的感动,那也是值得的吧。毕竟,我几乎从未被多么包含爱意的感情所保护过。

而这样无理的愿望,似乎是终于得到了回应,难道真的有所谓神明会聆听祈愿之声?无可置否,我的确在这样美丽的初雪中,如同故事一般的,和这样美丽的少女,邂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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