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沃之只得在如此密闭的空间内强忍着阵阵恶臭。但他还是在犹豫中快步走上前并以半蹲的姿势仔细查看两具无名尸首。其中一具尸体躺在了一张矮床上。他的全身被一条白色床单所覆盖,那肥胖的体型在偏小的床单下显得一览无余。而周边的整个场景就好像是一位刚去世的死者正等待入殓。当张沃之凑近这具尸体时,一股无以名状的怪味简直令他窒息!在缓缓掀开那条床单后,憋住气的张沃之发现尸体的腐化程度已是相当严重。就连死者的整个脸部都已经无从辨认了。
而另一具尸首更是惨不忍睹。那具尸体居然被人随意丢弃在旧蛇皮袋内。而且与前者类似,他的整个脸部已经是腐烂殆尽。虽然这两具尸体的境遇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都已经呈现出白骨化的趋势。因此从他们的腐化程度可以初步判断,这两具尸体大约有四到五个月的“尸龄”。另外,张沃之觉得凶手似乎更“尊重”被白色床单覆盖着的死者。
张沃之开始环视四周,他通过探照灯发现在地下室内还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竖立着一个嵌有彩照的相框。彩照上是一位六旬老先生的半身照。西装革履的他显得笑容可掬。这位老先生似乎正坐在办公桌前接受记者的采访。奇怪的是,就连当地电视台的台标都被印在了照片上。因此在张沃之看来,这张所谓的照片分明就是有人通过网上截屏自行打印的数码影像而已。更为诡异的是,在相框前还放置了一盏香炉。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两位死者到底有何关联?难道他就是在这地下室内的两具尸骨之一?张沃之突然感觉到,整个地下密室的布置就好似一处小型灵堂。难道说,嫌疑人刘晓斌居然在此为两位死者举办过做七的祭奠仪式?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凶手很可能只是为照片中的老人设了灵堂。
突然,张沃之听到了一阵阵咳嗽声。这声音由远及近,没多久,他的眼前便出现了另一束光源。
“张……张警官。这空间也……也太大了吧,这里简直就像是套小一室户。”原来刚才的咳嗽声来自于刘振民。而他在走下地道前已经戴上了口罩。只见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全新的口罩交给了张沃之:“快戴上,这里果然是臭气熏天!难道在整个密室内真的藏有死人?刚才,艾琳警官把大致的情况都跟我说了。她还告诉我法医马上就到。只是我不太明白,我儿子晓斌是如何挖出一座地下密室的?”
张沃之急不可耐地接过了口罩并迅速将它戴上。他望着刘振民的同时却在暗自思忖,这一切必定不是刘振民干的!否则他绝不愿意把这套房子外租、更不敢带着警方来此进行相关的勘查。那他又能凭什么确认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儿子刘晓斌呢?
“你怎么知道这里一定就是刘晓斌的杰作?犯罪嫌疑人也可能是曾经住在这里的租客啊?”张沃之颇有些不解。
戴着口罩的刘振民却是言之凿凿:“不瞒您说!无论是哪个租客都不可能在我这里挖地道!我……我在这套房子的前门和后院都装了好些个探头。这当然不会涉及窥探他人隐私。我只是想知道租客们有没有带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这里过夜。所以除了房间里的情况我不知道,屋子外的风吹草动都在我的监控范围之内!但自从晓斌搬进来以后,他首先就把所有的摄像头给关了!所以,不是他又能是谁?可……可是,我儿子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我……我和他爷爷可都是厂里的劳动模范啊!”刘振民说着说着已带有些哭腔:“胡玮这孩子又常年在美国和他的母亲生活在一起,你让我今后可怎么办呢!”
张沃之也叹了口气。其实,他极为敬佩刘振民的为人。这位大叔不仅不护短还主动陈述了一些不利于他儿子刘晓斌的证言。在张沃之看来这对父子之间的人性差距宛如一道鸿沟,丈量出这世间美与丑的距离。
……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一周后的上午,张沃之在拘留所审讯室向刘晓斌咆哮道;“就连你搬进搬出的建筑材料和建筑垃圾我们都已经一笔一笔地记录在案。在两具尸体周边还残留着你的指纹!另外,两位被害人之中就有你的好友夏征清!第二位死者是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李爱国老先生。街上有探头捕捉到你和李爱国在今年二月中旬一起乘坐出租车回到了你姑妈的出租房之中!两天后,李先生的家人才报了失踪案。但整整一周之后,李先生又和你共乘一辆出租车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只是据当时的出租车司机反映,李老先生在出租车上突感不适要求立刻下车。最后,是你扶着他往一家医院的方向走去。只是我们在这家医院并没有发现你们俩的就诊记录。还有,在夏征清神秘失踪没多久你就借了马大彪的越野车妄图在深夜抛尸灭迹。但是当你发现马大彪利用手机定位来监视你时,居然又把夏征清的尸体重新带回到了地下室。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两具尸体在你建造的密室内为什么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夏征清是你的好友,为什么他的尸体反而被你随意丢弃在蛇皮袋内……”
“好了,你不要说了!”刘晓斌突然打断道:“夏征清是我杀的。但是李爱国……他之后并不是我杀的!”
卫东却颇为不解,他问道:“什么叫之后、之前?难道说,李爱国居然被人杀了两次。而你只是第一次行凶时的凶手?”
刘晓斌回答道:“他最后是在我姑妈的出租房内病死的。我还尝试为他做了人工呼吸。总之你们也别问了,反正这两人都算是我杀的好了!现如今,不是有零口供就能定杀人罪的政策么?再说了,你们刚才罗列出来的证据已足够让我坐上死刑车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艾琳大声斥责道:“为什么李爱国在失踪后甘愿长期居住在你姑妈的家中?为什么在他每次单独去银行保险柜取完存折和首饰后,这些财务均无一例外地流入了你的腰包?你究竟用何种方式胁迫老先生做一些明显有悖于常理的事?你又是在何时将他残忍杀害的?”
“我再说一遍,他最后是病死的!另外有钱人愿意把家产和穷人一起分享,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警察也会管么?”刘晓斌狂妄至极!
“你……你给我老实点!”卫东已是满脸通红。他用手猛力地拍打着桌子。
而正在此时,警员黄文彬悄然走进了审讯室。他把一张纸递给了张沃之并在三位同事面前小声耳语道:“刚才,我们在刘晓斌的密室内发现了李爱国先生的自书遗嘱和录音遗嘱。而遗嘱内容竟然是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都以遗赠的方式赠予给刘晓斌!在老先生失踪期间,他还打过电话给自己的法律顾问。老先生在电话中询问了遗嘱公证的相关事宜。那位法律顾问还说在他们谈完正事后又聊了些家常里短,因此他确定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是李爱国本人!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张沃之当场拿起那张自书遗嘱向对面的刘晓斌问道:“你还胁迫老先生写遗嘱、录遗嘱?真是丧心病狂!”
刘晓斌却望着张沃之一字一顿地回应道;“难道老先生独自去银行开保险柜也是我从中胁迫的?难道他没手没脚不会跑、不会报警么?而他的家人也从未有过被我绑架的先例吧,我又能拿什么来胁迫一位社会名流为我做这做那?”
四位警员闻言也只能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突然,张沃之在转瞬之间感觉到豁然开朗!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那是因为被你谋害后又能神奇复活的李爱国先生已经不是本人了!这就像你的兄弟胡玮。其实,真正的胡玮早已经在机场附近的停车场内被你杀害了,那位合谋者就是章彦君!而且复活后的假胡玮曾帮助章彦君逃脱追捕!我说得对么?”
张沃之瞪视着大吃一惊的刘晓斌。无疑,嫌疑人心中的大秘密已经在此刻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从胡玮、周瑛、马艳丽、章彦君、刀疤陶德旺以及“神偷”王万杰等人的种种怪异之中,张沃之终于总结出一条曾令自己感到啼笑皆非的规律。在这些案例中,所有被害身亡的人在死而复生后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甚至这其中还包括民间艺人李爱军的那只猴子如意。
但刘晓斌的慌张却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甚至毫无表情地调侃道:“我没想到在公安系统内部居然还能听到如此荒诞不经的神怪故事!难道你们就是依靠这些怪力乱神的猜想来兑现命案必破的承诺么?但你们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跳大神的神棍!”
“那枚女娲之星的戒指想必你也带过几天吧?你以为我们警方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么?”张沃之在赌。他在赌这枚戒指一定与整件事有着莫大的关联,虽然他并不知道其内在的逻辑。但未曾想,刘晓斌却在瞬间变了脸色。这位异常嚣张的嫌疑人似乎在内心中充满了恐惧。而不久之后,他竟不间断地重复道:“你们快判我死刑吧!如果时间太长的话,活着也只是一种煎熬!人生实在是了无生趣。”
……
当天下午,张沃之和艾琳来到了法医魏虹的办公室。
“我说魏姐 你叫我们来一定是有了重大发现!难道说死者夏征清和李爱国的死因都已经被你找到了?”艾琳一进门便急匆匆地问道。
而魏虹也向来是快人快语;“夏征清的死因并不复杂。他是被人用利器刺破了多处脏器器官。而且,那间地下室也并非是第一现场。但是李爱国老先生的死因却有些惊悚了……。”
“魏姐,你怎么也学会了卖关子?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艾琳显得急不可耐。
魏虹却是眉头紧锁:“说实话虽然我在法医的岗位工作了二十一年,但就在这短短半年内见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而这些足够可以被列为灵异现象的案件均无一例外地出现在你们这组。还记得周瑛么?这位绝症患者已经在医院处于弥留之际。但她却能鬼使神差地自行离开医院并跑去商场大肆购物。没过多久,这位神奇的女孩却又暴死室外。经过解刨后才发现,周瑛是死于输血后的溶血反应。而且她体内本已扩散的恶性肿瘤却已渺无踪影……。”
“魏姐你说了那么多是否在暗示我们俩,李爱国的情形与周瑛十分类似?”张沃之打断道。
“正是如此!”魏虹继续向两人解释道:“六十多岁的李爱国同样是死于输血后的溶血反应!而且根据他的家属介绍,李先生有各种老年性基础疾病,他还因为长期吸烟有着严重的肺部疾病。就在失踪前的一个月,李先生在医院做了脑部Ct。诊断结果是阿尔茨海默症早期。但经过尸体解剖后,我才惊讶地发现其脑部没有任何萎缩的情形发生!要知道六十多岁的正常人也会发生脑萎缩的现象。更让我瞠目结舌的是这位历经五十年烟龄的老人却拥有一个健康的肺。他的肺部真可谓是一尘不染宛如来自于没有烟史的年轻人!这些有违常理的检验结果让我感觉到有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