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夜,四周一片寂静,空旷,远远可以看到老房子的影子。我越发跑得飞快了。扬起的尘土飘得眼前一片模糊。我拼命的奔跑着,看到那个栅栏门了,我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爬起来继续朝里跑,跑到房屋旁边的麦剁上一屁股坐了下去。终于到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雪?小雪?快醒醒!小雪!小雪!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还使劲摇着我的肩膀。做梦了吗?喊什么呢?噢……原来又是梦境!
从小到大,我就只做这同一个梦。同样的泥土路,同样的大院落,同样在奔跑……
那应该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没有现在的柏油路,也没有现在齐整的红砖绿瓦。那时只有一下雨就泥泞难走的土路和低矮的土房子。还有零零星星站着的几棵白杨树。那时候一户人家和一户人家离得都较远,每一家都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和菜地。春天来了就可以种很多蔬菜,玉米,还有烟叶。我们放学回来,就帮着爸妈去晒烟叶,把烟叶一个一个揪下来,摆在空地上,要是大太阳两天就晒干了。要是碰到下雨,就得一张一张的摞起来,收到屋子里。等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再拿出去晒。晒干了,两手一揉就碎了,村里的男人们都抽这个。俗语叫莫合烟。抽着比香烟来劲。爸爸就最喜欢抽莫合烟。
在梦里总有人在追我,在那个空旷的寂寥的让人发抖的夜。每次晚上轮到我家浇地的时候,爸爸总会让我去守在坝口,防止坝口被水冲开,或是有人故意去偷水。夏天蚊子多,特别是晚上露水上来的时候。蚊子穿透衣服肆意叮咬,吮吸着我的血液。我一边拍打这该死的蚊子,一边记恨爸爸,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偷水,坝口打结实点也不会开,干嘛非要让我来这受罪。我在心里期盼着赶快回家,却在困意袭来时昏昏入睡。碰到有月亮的时候还好,要是碰上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便裹紧外衣,躲到那棵离坝口最近的大榆树下面。那棵榆树有成人的怀抱那么粗,我刚好可以蜷缩在它的臂弯里,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恐惧像虫子一样爬遍我的全身。对爸爸的埋怨就因为这跟随了我好几年。后来重新修了河堤,安装了水闸,我才得已解脱。没想到这段经历却锻炼了我在黑暗中的洞察力。这是在很久以后才被事实验证的。
回想那些年也是和爸爸处得最久的时光,爸爸总是带着我穿梭在各个田间地头,从春天到秋天爸爸的后背总是被汗浸湿又吸干,一圈一圈的,像背了个大地图。我则在爸爸休息的空闲缠着他给我讲故事。爸爸吧嗒吧嗒地抽着莫合烟,给我讲农夫与蛇的故事。爸爸只会讲这一个故事,而我却是百听不厌。每次我都能从这个故事里明白它更深一层的意思。因为爸爸每次讲的侧重点都不一样。爸爸说农夫一点都不傻,他只是心地善良。因为太善良所以不懂得保护自己,忘了动物的本性,忘了动物与人的区别。爸爸说蛇苏醒后咬了农夫一口,只是蛇的本能,蛇并不知道。
爸爸载着我童年的旧梦,永远的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那用篱笆围成的高高低低的院落里。甚至没有住上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早早被疾病夺去了年轻的生命。
爸爸走了很多年了,每每想起那座老房子,就会忆起他留在那里的一些往事。一到夏天收麦子的季节,总能在麦场上看到爸爸那高大健硕的身影。爸爸是个扬麦子的高手,总是有很多邻居乡亲请爸爸去帮忙。而爸爸也是有求必应,并且显得特别高兴,就像是要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一样。每到那时我便兴高采烈地跟在爸爸身后,除了向往那些叔叔阿姨给的零食和西瓜外,最快乐的还是去和小伙伴们在麦场边的麦垛里玩耍。那里的麦垛一个接着一个,儿时的我们从这头爬到麦垛中间,再从中间的高处往下跳,然后再去爬另一个麦垛,如此往返,不亦乐乎!而到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大人们就会陆陆续续地来到麦场,乘凉,聊天。孩子们则又可以肆无忌惮地接着玩耍。
随着岁月的流逝,儿时的记忆已变得模糊,而对爸爸的牵挂却时常萦绕在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