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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路和镇东路交叉的路口,开了一家新店叫纯阳。门口围了一圈纸板,上面写了“内在施工,明日开店大吉”。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罩在纸板上,倒也叫路人眯着眼才能瞧仔细。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随性人,拎了一把躺椅就躺在自家店门口晒太阳。黑色绸子做的衣衫顺滑得贴在肚腹上,连一丝尘埃都兜不住。老板单手拿一把紫砂壶,时不时往嘴里送一口。唇上须修得很齐整,头发也齐整地往后抓起。虽然他的眼睛前遮了一副茶色墨镜,但仍能感受到他盯着街道的目光炯炯。
约莫到了晌午,街上又飘落了一片红色枫叶。枫叶飘落在这个季节很常见,随便一阵风就能吹落好几片,甚至于这条街上就已经积攒了一堆深红浅红的叶子。
只是此时的叶子飘落的时候没有打卷,是直直掉落的,既没有往左,也没有往右,像是地上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一样叫它迫不及待地向下坠去。这下方不偏不倚,正好是纯阳店老板的肚子。
老板仿佛是哼了一声,不过很轻,轻到似乎是在用鼻息喷走一只小蚊子一样。神奇的是,就那么一声,那垂直坠落的叶子又像是被一阵不知来处的风刮起,打着转地往外甩去了。
“真没意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是从枫叶树后面绕出来的,穿着一身紧致的旗袍,曲线玲珑有致,肩上披着一裘白貂,在冬日街道上显得暖意十足。只不过一只手还捏着一柄折扇,在这身装扮里不知所谓地轻轻摇晃着。她的眼尾有一粒痣,随着她的笑意显得愈发妩媚。
她说,真没意思。她的眼睛看着那片枫叶,似乎在说叶子,又仿佛在说这个世界。
她走到老板身边,挨着另一把躺椅坐下。她说:“嗨,王纯阳。”染着朱色的指甲搭在躺椅把手上,手指上下点着,像是一串飞舞的红叶。
王纯阳是老板的名字,或者说是曾用名。这名字已经快十年没有人叫过了。王纯阳心想,自从和眼前的女人分别后,人们从叫他小王到老王,从王师傅到王老板,已经很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叫他了。
“我改名了,”王老板想起自己写在快递单子上的名字,“可以叫我王守一。”
“守一?”
那女人仿佛听到了一个极有趣的事情,身子往王老板斜过去,“你不会是守着我呢吧。”这该是个疑问句的。只是女人的咬字很轻,尾音在红唇触碰间轻轻上扬,听着已经少了一层询问。再加上她目光直盯着王守一,仿佛已经确信了王老板的答案。
“是我老婆帮我改的,说是这样让她有安全感。”
王老板的眼神从女人旗袍下裸露出来的白腻大腿滑过,呷了一口茶,道:“你老公也不让你多穿点?”
“他管不了我,”女人换了个方向靠着躺椅把手,轻轻笑了一下,道:“他在英国。我们离婚了。”她很自然地把折扇压在旗袍上方,好叫旗袍笼住两条大腿。
王老板抬了抬墨镜,“你......”
“没什么,”女人笑了笑,回望向王老板,泪痣依然迷人。她说:“一个人也挺好的,我挺习惯的。”
王老板仿佛被烫了一下,把紫砂壶放在一边,试图开口:“我......”
“知道你等了很久。我早上来的。”女人顿了顿,回头指了指店,笑道:“这家店的位置很好,还没到路口就看见了。是和以前说的一样,开的咖啡店吗?”
“嗯。”王老板也回身看了看店,回道:“十年前,你说你喜欢喝咖啡。十年了,一开始我是为了你,后来我自己也喜欢上了做咖啡。想来想去,也不会做别的了,就开家咖啡店吧。”
“为什么开在这?”女人又看向他,“这里地价不便宜吧?以前我们在这附近喝咖啡,每次喝都要花不少钱。”
“这里学生多啊。生意应该不错。”王老板又拿起紫砂壶自酌起来。
女人仿佛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差点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十年前你说要约在今天、在这里再比试一场。”
“是啊。当年你说什么都要去国外,退出了毕业大比。总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看看武道馆第一和剑道馆第一,能不能决出个高下。”
女人笑了起来,“那你练得怎么样?比当年厉害么?”
“你说呢。”王老板也笑了,他意有所指,看向那片摔落在地的红叶。那红叶不仅摔在地上,还分成了两半。如果懂点剑道的话,大概能看出来那是被剑气划开的。
女人笑着笑着打开了那柄折扇,扇了扇并不存在的热气。
王老板忽地挺起了身子,右手一扬,黑色绸衣无风而鼓。
他的左手又忽而极速排空,紫砂壶击中了一道银光,一并碎在不远处的路面上。
“我输了。”
女人合起了折扇。扇面上少了两道银扇骨。“从刚才一开始我就输了的。”
王老板起身,捡回了紫砂壶碎片里的银色扇骨,真心实意地看着女人说道:“不会。你的手里剑一向不差。”
“是啊。我不差,你也不赖。”女人笑起来,眼尾的泪痣也有了温度。她从王老板手里抽回扇骨,“就到这吧。我也是凑巧在附近,想起来这茬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
“就这样吧,输赢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没什么意思。”
女人站起身,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纯阳店,道:“祝你开业大吉。”说罢,转身便走。
白色貂毛覆盖的身躯玲珑有致,在冬日里如一道划破天空的火焰。
王老板目送她远去,在她身后冲她摆摆手,轻轻道:“再见。”
叫做纯阳的新店里一直开着音响,低沉地回荡着一首歌,在冬日寂寥街道里寂寥飘荡。
王守一站着听了一会儿,又躺回了躺椅上,在暖阳里闭上了眼睛。
那首歌是一个男人唱的,词藻并不华丽,旋律也很简单: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秋;
君来随君意,君走我不留。
此生无多余,岁寒两三友;
闲来念旧事,与谁饮新酒。
山外的山,我望不穿,
清风过肩,犹似故人在眼前;
风吹山丘,年华江流,
山河无言,如我只字不提的想念。
黄昏之晚,天亮之秋,
红颜辞镜,青春风干好下酒;
风吹山丘,年华江流,
山河无言,如我只字不提的想念。
全文完
文/君七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