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雨綫 时间/ 2017年1月11日
那个姑娘叫热孜宛古丽,至于她的姓,记不太确切了,要么是“买买提”,要么是“麦麦提”,要么是“阿卜杜赛麦提”,要么是“热合麦提”……只是,三年多过去了,本来当时也几乎不叫她的姓,又不认识她的父亲,所以对于用自己的名加上间隔号再加上父亲的名作为姓,然后组合而成的名字,还真是容易让人迷糊的。
想起她,还是因为昨天在董家监考,考语文时,遇到一个左手写字的姑娘,那时,灵光突现,“热孜宛古丽”出现在脑际,今早,同事提起监考遇到的姑娘,再次想到热孜宛古丽。
2014年春期,在疏勒县英阿瓦提乡中学支教时识得她。她是七年级一班的学生,是我的指导老师阿曼古丽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作为双语班的一员,跟我这个只会说汉语的汉语老师可以正常交流。相对于其他女同学来说,她显得娇小可爱,又特别喜欢跟我这个“少数民族”(多数维吾尔族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少数汉族人)交流、讨论问题,不仅爱学习又特别热心热情,还懂事勤快,因此,我也特别喜欢这小姑娘!
发现她左右手都能写字的技能,是一次偶然,那是我的汉语课后,为了便于了解他们听课的情况,我一般课后都会逗留几分钟,跟他们叨叨家常、叨叨课堂。那天,走到写作业的热孜宛古丽面前,发现她左手拿着签字笔,右手按着作业本,正在聚精会神一笔一画地写汉语作业。心想,咦,这小姑娘是左撇子么?都说经常用左手的人很聪明。怪不得呢,这小姑娘,不错!
我笑着问道:“热孜宛古丽,你都是用左手写字么?”她腼腆地笑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然后把笔拿到右手上,说:“老师,我右手也可以写呢?写维语的话,基本都是用右手,汉语的话,有时候用右手,有时候用左手。”哦,原来如此!慢慢一想,这里面也是有道道的,维语嘛,母语,出生伊始便接触,很小很小就写,惯用右手,书写顺序规则是从右到左,汉语,后来才学的,书写顺序从左到右,在定势习惯和定势思维里,刚好和本民族书写相反,倒一下的话,又正了。这小姑娘,不简单啦!
说到这个不简单的小姑娘,还得说说几件让我难忘的事儿。
我正式成为他们班的汉语老师,大概是三月初,我的指导老师阿曼古丽老师带了我一个星期,那个星期里,听了几节课改了N次作业后,我就正式上任了,从此她就躲进办公室成一统,几乎不管春夏与秋冬了。其实,我也只需要交给他们字词意思、如何书写和正确造句,会读并读懂课文,会完成作业,能把一些课堂词语用于日常交流就可以了。
只是,一次课堂上,遇到一个词(教了太多词,记不清楚具体哪一个,汗颜),我讲了一遍,全班同学全部用他们大大的炯炯有神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盯着我,完了,没懂,我只好又讲了一遍,大眼睛们还是只盯着我,我又讲了一遍,全班依旧鸦雀无声,于是,我只好看着他们空洞的眼神再来一遍,直到第六遍时,热孜宛古丽眼珠子一转,亮闪闪地看着我,然后,笑了……总算,她听明白了,于是,她自告奋勇,自信满满地站起来,用维语解释了一遍,虽然维语我一个词也没懂,不过,她说完,全班同学豁然开朗。这小姑娘,真是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呀!
虽然七年级一班是双语班,可班里的男孩子们,汉语好的也特别少,或许真的是相比较而言,大多数女孩子的语言天赋要好一些。因此,那个班里的男同学,真有些难管,又不太服管,或许也有点儿欺负我这个汉族老师的味道。记得一次晚自习,其他的老师都离开学校了,就我们几个年轻的支教老师在,去班里上课,那群调皮男生的分贝太大了,让人没法讲课,实在气不过,我就用汉语教训了他们一通,只不过,那些男孩儿,除了能看懂你生气的表情外,压根儿听不懂,所以你生气发火作用不大,后来,那堂课完全是讲不下去了。僵持到后来,放学了,热孜宛古丽她们几个女同学,敲开了我的宿舍门,是来安慰我的,也是来道歉的。那一刻,心里特别温暖!
记得有次晚自习后,那群小姑娘围着我,问老师的年龄、婚否、家里人口、家庭住址、读的大学在哪、梦想等等,其实跟她们说地点,她们是无法准确定位的,因为有的小孩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们那个一百来米的巴扎(集市),幸好教室里有地图,于是我就指着地图告诉她们,英阿瓦提乡在哪里?疏勒县在哪里?喀什在哪?石河子在哪?乌鲁木齐在哪?重庆在哪?她们一看,惊呆了,太远了,热孜宛古丽担忧地问:“老师,回大学了会不会忘了我?”我说:“不会!”“那回重庆了会不会?”“也不会,永远不会!”后来,便在不会忘记的承诺中和“当医生”“当老师”的交谈中告一段落!
那次开运动会,我才见识了我的这群小姑娘的本事,班里一个小男孩儿跑1500米,热孜宛古丽和她的小姐妹们来找我,喊我给班里同学加油,我欣然答应了。只是后来才明白,她们口中的加油可不是光喊口号,是陪跑,一个同学比赛,几乎全班都在尘土飞扬的黄土操场上边呐喊边跑,都要跑1500的感觉,我惊呆了,后来陪着跑了一段,气喘吁吁,只好作罢!
最后,离开时,是在六月底,我们在校门口等汽车,汽车迟迟不来,便打破了悄然离开的美梦。下课后,古丽们(女孩儿们的意思)跑出教室,边跟我拥抱,边流着泪让我不要忘了她们,流着泪笑着答应了。……
后来的后来,我回到大学,忙碌地备考中,偶尔会收到传来的短信或打来的电话,猜测短信(诸如此类—— yakeximuseisimansini sεgendim,一个标点符号都莫有的长句子)的意思也成了种乐趣和幸福,电话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重复很多遍说着简单的汉语也其乐无穷!
只是,后来的后来,回重庆,换号后,没有QQ,没有微信,没有电话号码,就断了联系了!不过,热孜宛古丽,以及其他的古丽,都装进了心里、记忆里,我想她们此时应该在某个内高班学习吧!……